第1章 待從頭(1 / 3)

大唐太和二年六月,正是一年中最熱的時節,正午太陽灼烤著大地,仿佛下火一般。平時熙熙攘攘的大街小巷,此時卻空空蕩蕩,偶然才有辦急事的行人頂著日頭匆匆而過。店鋪的夥計也沒了招攬客人的心思,懶懶的靠在廊下的陰影裏,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一個騎著馬的軍官帶著一隊士兵呼嘯而過,揚起一陣煙塵,嗆的那夥計一陣咳嗽,待那隊士兵走遠了,那夥計方“啐”了一聲,吐掉嘴裏的土渣滓,罵道:“要死的,前些日子西市旁邊剛燒了一場大火,這會子就這麼來來回回的折騰,也不知道要幹什麼。”

“你知道什麼,那火也就燒了個幾十家罷了,”另一個壓低聲音說道:“我有個表舅給大理寺卿當庶仆,最近那裏不知道拿了多少人。”

“這怎麼回事啊?”

那人的手指指上麵:“聽說上邊出大事了,燕王倒了,這次還不知道牽連多少當官的呢。我看他們像是往安興坊去了,這次又不知道哪家倒黴了。”

掌櫃的喝罵聲從店裏傳了出來,夥計們趕緊收了聲,各歸各位了。

此時,大理寺的牢房中擠滿了獲罪的人,和東邊嚎哭咒罵聲震天的男牢相比,西邊的女牢顯得安靜了許多,隻有女子們幽怨的嗚咽聲、無助哭泣聲,以及偶爾幾聲尖利的叫喊。

女牢頭推著飯車走了進來,挨個分發食物,高聲呼喝著:“吃飯了,都吃飯了。”

斯迎聽見聲音,走到牢門前,接過一碗稀粥,一塊幹巴巴的麵餅,這麼點東西,熬不到晚上便餓了,問道:“嬸子,請問能再給我一塊餅嗎?”她說的長安官話中帶著特有的南方糯軟的腔調,有一種關中人沒有的柔和熨貼。

女牢頭自然是不會憐香惜玉的,嗤笑一聲:“哎呦,女公子,你以為這裏是你府上?想怎麼吃就怎麼吃,這是大牢。有這個已經算不錯了,你們好歹還有個單間,去對麵看看,那些白丁的老婆閨女都關的什麼地方,吃的什麼東西。”

她說的沒錯,這個牢房是專門關五品以下犯事官員的妻女的,她們暫時被羈押在這裏,等他們的丈夫受審判決之後再決定她們的去向,比起平頭百姓的牢房,條件好上許多,每間牢房都用土牆分隔,上麵抹了白灰,牢頭也是女人,不會發生被男牢頭獄卒欺侮的事情。

斯迎笑笑,並不再繼續懇求,隻是拿著食物走了回去,把那一碗一盤擺在地上,理了理衣襟,端端正正的跪坐在前麵,開始吃飯。她端碗的動作有一種說不出的優雅美感,仿佛那粗鄙的食物是宴席上的珍饈美味一般。

女牢頭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嘟囔一句:“也奇了,前幾天還不吃不喝的,怎的今兒想通了。”便繼續給下個犯人發食物了。

過了一會兒,女牢頭又來收碗,走到斯迎這裏,空的碗碟整整齊齊的擺在牢門口,她又看了一眼斯迎,心裏嘀咕:這丫頭古古怪怪,跟別人倒是大不一樣。

在她眼裏,女人到了牢裏,那就再算不上女人,披頭散發,渾身惡臭,目光呆滯,監牢是讓一切美好破滅的地方,女牢頭在這裏幾十年了,見了太多美人的凋零,這個小丫頭卻跟那些女人都不一樣。自己的頭繩早磨壞了,她便用茅草編了一根,把頭發挽成一個繤,高高的束起,臉上的灰也被仔細的擦掉。

牢中那堆茅草被整理了一番,散落在地麵的草屑和塵土已經被她小心的歸攏到一邊。充塞在牢獄的肮髒與雜亂到了這裏,仿佛被驟然隔斷在牢門外麵了似的。

牢房木柵欄上掛著一些東西,竟是茅草編的蟲兒、鳥雀之類,沒好氣的說道:“不是跟你說了嗎,牢裏不讓掛這些玩意,你怎麼還弄,何況你當茅草是白來的,都編了這些,將來你沒東西墊著睡覺可別跟我哭鬧。”說著伸手就要把那些東西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