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一、兩姐妹倉促上任(1 / 3)

這裏的物質財富很大程度上是由千萬個來自祖國各地的勞務工創造的。一茬又一茬的勞務工將青春汗水留在這裏,他們得到的回報之微薄眾所周知。據說,有十年了,普通工人的工資沒有漲多少,包括加班費,不超過1000元人民幣。這還算好的了。然而,另一些人,包括我,工資漲了多少?是百分之幾百!

--------當地一文人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中國民間俗語

有錢的人集中在這裏,沒錢的人也集中在這裏。在為他們穿針引線的過程中,我們經受著落差巨大的心靈磨練。

---------旁白

一、兩姐妹倉促上任

家好家政公司的承包人已經換到第四任了。然而,就在第四任經理高真接手的前四天,第三任經理李雲卻失蹤了。

吳冷蘭接到高真要她馬上趕回家好家政公司的電話時,正在琢磨午飯如何解決呢。

而高真接到商德鳴的電話匆匆打車趕到家好家政公司時,卻被屋內的一片狼籍驚呆了。她覺得自己仿佛是解放戰爭中的解放軍戰士進入了被占領的總統府:眼前桌椅東倒西歪、資料紙張如未融化的殘雪一般東一片、西一堆……

這是五月末的一天。北方正是春暖花開、氣候宜人之時,而位於南國的鵬城市卻已經暑氣逼人了。特別是中午,更是熱浪翻滾,然而高真卻感到心裏一陣陣發冷,她知道這當然不是因為沒吃午飯的緣故。

“唉,真是電影看多了。”她搖了搖頭,回到現實中來。

“來啦!”窗下桌子前站起一個高大的男人。

高真定睛一看,原來是商德鳴商總。

商德鳴來自東北,年近五十,稍稍有點發福,但看上去仍然精力充沛,思維敏捷。一口帶東北口音的普通話,聽起來非常悅耳。

剛才光顧了看屋子裏一片狼籍,再加上是逆光,沒注意到窗前還坐著一個人。

“到底是怎麼回事?不是說下個月一號才來交接嗎?”高真一邊說一邊注意著腳底下往前走。走到剛才商德鳴坐的桌前,才發現前幾天來時見過的分散在三張桌子上的電話機,現在居然都集中在這一張堆滿了紙張雜物的桌子上了。

商德鳴剛要開口說什麼,突然響起刺耳的電話鈴聲,三部電話也不知哪部在響。商德鳴隻好趴在桌子上仔細查看來電顯示,然後抓起其中的一隻聽筒:

“是的,我是家好家政。”“什麼?300塊錢?”“確認是我們的服務員拿的嗎?”“不確認?”“可以問,這很正常嘛。”“好,好!有問題再來電話。”

“這是個雇主,今天早晨發現在屋裏丟了300塊錢,想問問咱們的服務員又怕她多心。你看,你還沒進門,工作就在等你了。”

“發生了什麼事?今天就讓我來?”

“李雲不聲不響溜走了,還帶走了營業執照正本原件和一本收據,隻好讓你提前上任了。”

高真聽吳冷蘭詳細介紹過,李雲是這個家政公司的前任法人代表,四個月前承包的這個家政公司。因為經營不善,上個月開始虧損。商德鳴是這個家政公司的投資者,又是創始人,當然不能眼瞅著它垮掉。於是這個月的月初就找李雲談了一次話,對李雲的操作模式談了自己的看法,並委婉地暗示她如果月底還交不上這兩個月的房租和物業管理費,下個月就不要再幹了。承包費就再破一次例,這個月仍然免交,本來上個月就應該交了。李雲當時“情真意切”地表態:為了黃土地的姐妹,為了城鎮下崗職工,她一定要堅持下去。

“我已經52歲了,也有相當可觀的退休工資,老公又是退休醫生。光憑退休工資我們就可以過得舒舒服服,為什麼要自討苦吃呢?不就是為了進一步實現我的人生價值嘛!感謝商總體諒我的難處,我一定會想方設法完成這兩個月的費用的。我還準備下個月到廣州、八月份去上海開家政公司呢。我還要在辦家政公司的基礎上開辦一個養老院,到時候商總你是第一個顧客噢!”

李雲的這番話的確誘惑人,商德鳴雖然已經聽了不知幾次了,但還是願意相信她說的是真的,因此就寬限了她一個月。吳冷蘭正是聽到了這個消息,才開始了解承包、買斷的具體事宜,才能給高真提供比較詳細的一手資料。

但沒想到李雲居然來了這麼一手,不辭而別了。

既然是不辭而別,就不知能留下什麼隱患,特別是還帶走了營業執照正本和一本收據。但商德鳴沒敢向高真全盤托出實情,他怕這個37歲的女人打退堂鼓。

但即使商德鳴不細說,高真也在進門的一瞬間就明白了自己將要麵對的是怎樣一個爛攤子。不過盡管有了思想準備,後麵發生的事情還是讓她有點兒措手不及。

商德鳴從地上扶起一把椅子,讓高真先坐下,準備向她介紹一下情況。剛要開口,門口突然湧進五、六個一看就知道是農村來的打工婦女。

高真顧不得與商德鳴客套,立即站起身迎上前去,以主人的身份熱情地說道:“歡迎!請進。請問你們有什麼事?”

“我們是來找那個黑胖子經理的。她收了我們每人20塊錢,答應幫我們介紹鍾點工的。”

“實在對不起,那個經理不幹了。”

“什麼?不幹了?那就退我們錢吧!”

高真苦笑著兩手一攤:

“她連一分錢也沒交接給我,讓我拿什麼退給你們?另外,你們有收據嗎?如果有的話,我們總公司也許可以承擔。”

高真說的總公司,其實是一個與家好家政沒有任何工作關係的嘉豪實業公司,隻不過公司的總經理商德鳴是家政公司的投資人,家政公司用的辦公室是嘉豪實業公司的房產罷了。

商德鳴聽到這句話心裏暗暗叫苦,表麵上卻不動聲色:

“這位是新來的經理,她剛才說的不錯。你們拿收據給她看看。”

“收據?當時那個胖子收了錢就揣進兜裏了,什麼也沒給我們。”

“對不起,沒有收據,誰能證明你們交過錢,我們憑什麼退給你們。”

當時李雲花言巧語地來要求承包家政公司,並信誓旦旦地表示憑她的能力和關係,隻會成功,不會失敗。然後又是一番令人感動的“黃土地姐妹、下崗女工”等假惺惺的話,使商德鳴誤以為遇上了一個品德高尚、能力不凡的人。而其時正逢前一個承包人柯梅卷款悄然離去,給了他一個措手不及,急需有人來維持局麵的關口,李雲的自告奮勇無疑幫了他大忙。為了扶她一把,商德鳴把三千六百元的承包押金減為一千元,辦公室押金幹脆免收。現在看來,一千元恐怕難以歸還李雲的欠帳。幸虧這些人缺乏保護自己的意識,沒有要收據。而李雲為了隱瞞收入,以便有理由拖欠房租,也不給這些“黃土地姐妹、下崗女工”們開收據。所以,此時還能以沒有收據抵擋一下。但他心裏很內疚,甚至覺得自己有點卑鄙。看到這些麵孔黢黑、雙手粗糙,被生活磨礪得已經失去女人味的一幫人那憤恨與失望的表情,他知道這樣做很不公平。但市場法則是無情的,誰能知道李雲留下多少後患?倘若口子一開,局麵就會難以維持。因此現在隻好硬起心腸拒絕她們。事後得知,他的堅持是對的。後來,吳冷蘭統計了一下曾告訴他,李雲走前沒開收據的收入大概有2000元,開了收據的也有2000元。她卷款失蹤的時間距商德鳴給她的最後期限僅差四天,卻一直借口沒收到錢而拒不交上個月的房租,更不用提這個月的房租和承包費了。

趁商德鳴與那幫女人周旋的空擋,高真給吳冷蘭打了個電話,讓她快點趕來,情況有變。

商德鳴不想放棄家好家政公司是有原因的,那是他在鵬城創業的發源地。

家好家政是鵬城最早成立的家政公司之一,後來還被評過該市家政係統示範單位。那一次有七個家政公司被評為示範單位,而當時參加評選的有四百多家,可見這個公司當年的興旺與紅火。不過,那時還不叫公司,而是商德鳴的嘉豪實業公司的一個家政服務部,其實也是嘉豪實業公司惟一的一個經濟實體。當時的商德鳴名義上是嘉豪實業公司的老總,實際上隻負責家政服務部。那時,鵬城的家政公司還很少,而保姆的需求量卻很大,是屬於賣方市場的那種。那時保姆來源也充足,隨便給內地哪個縣市婦聯發一封信,讓她們組織一批人來,那些婦聯不僅積極響應,而且還非常感謝。因為不僅為她們解決了當地剩餘勞動力問題,還能以送人的名義到鵬城免費旅遊。因而,除了挑選優秀的下崗女工,由婦聯幹部親自帶隊送來外,還帶來一麵麵錦旗,溢美之詞躍於旗上。“婦女自強靠自己,就業橋梁在家好”、“待業下崗人員的希望,再就業工程的建設者”、“鵬城人的好後勤,家好給我們溫暖的家”……一幅幅大紅錦旗一掛就是一溜,紅緞豔豔,金字閃閃,真為家好家政服務部的辦公室增輝不少。

應該說商德鳴是很有遠見的,他把家政服務部掙的錢,用來擴大和發展實業公司。實業公司初具規模後,就把服務部升格為公司,成了獨立法人,與實業公司脫了鉤。而此時,鵬城的家政公司已遍地開花。許多人都以為家政公司是無本買賣,紛紛開辦,家政公司迅速從暴利下滑成微利甚至虧損。而商德鳴讓家政公司成為獨立法人後就轉包了出去,擺脫了虧損的威脅還可以掙到承包費,可謂一舉兩得。

有兩件事也是商德鳴下決心把家政公司改為獨立法人和轉包出去的原因。

一件事是接連有兩個保姆由於疏忽大意,給兩個雇主家造成了損失。為了挽回影響並賠償損失,隻好給他們提供終身免費服務:一個是保姆與雇主開玩笑,抽掉了雇主家老太太身下的椅子,使老太太一下子坐到了地上,造成尾骨粉碎性骨折,差點造成癱瘓;另一個是保姆開著煤氣出門,造成廚房失火,幸好撲救及時,沒釀成大禍。

另一件事就是市裏召開人大會議,出台了一個《家政服務管理條例草案》,把家政公司定性為經營性企業,適用《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當時商德鳴作為人大代表提出了不同的看法,並上書秘書組。他認為家政業麵對的是人而不是商品,人是不可估價的。保姆和雇主無論誰給誰造成損失,其價值也是不可估量的,無論哪一方都是賠不起的。隻要保姆發生一次事故,就可能連累一個家政公司垮掉。

然而,商德鳴提出反對意見的結果,僅僅是在正式條例中把“適用”兩字改為“比照”兩字。

市人大結束後,商德鳴考慮到一旦家政服務部出什麼問題,肯定需要由實業公司承擔責任。實業公司的注冊資金是一百萬,一旦發生賠償事件,一百萬也不夠賠的。如果注冊一個家政公司,十萬就夠了,最大限度的賠償額也就是十萬元,不至於把實業公司拖垮。於是,他個人出資,將家政服務部注冊為家政公司,並通過招標的形式選擇了承包者,讓承包人做法人代表。再說,一個大男人整天搞些婆婆媽媽的事,也不是東北漢子的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