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被領到工地西北角。地基挖的極深,離地麵有兩三層樓那麼高的距離。直上直下,行走在裏麵感覺很不舒服。
一路眾人無聲,工地上的高壓鈉燈過於明亮,把周圍的東西照的慘白。到了墓前,石板左下角被撞碎的部分不小,足可一容一人蹲著進出。現在還被碎石堵著,看樣子真沒有人進出過。
我們要開始表演了。說起這做法事來,那也有很多說法。佛家叫做水陸法場,道家叫做科儀。有陽事科儀比如祝壽慶賀、祈福禳禍、消災解厄、祛病延壽、祈保平安、酬神謝願等;也有陰事科儀比如超薦先靈、存亡生方,煉度施食等。正宗的法事有著一套嚴格程序,首先要設壇、而後上香、鳴鼓、迎駕、祝神、唱神等。整個過程需要念咒頌經,步罡踏鬥等宗教儀式。
我們自然不會這些東西。我從小到大就沒有過道觀,連道家有幾種流派都不知道,秦瘦也好不到哪裏去,半路開始學這個東西,到現在不到兩個月,能指望會些什麼。
而且由於來之前沒有告訴我們要做什麼,我們什麼東西都沒有準備。但這難不倒我們。玄學向來講究一個心理安慰,心誠則靈。隻要一心確定,其它的東西都隻是外物。用佛教的話說就是“凡一切相,皆是虛妄”,把注意力集中在用的東西上,就是著了相了。
我們支起電腦桌,把買來的麵包牛奶放上去,算是三牲五畜;恰好板房裏還有幾個火龍果,也讓我們拿來了。再從旁邊抽煙的人那裏要三支香煙,點上插在桌前,這壇就算擺好了。
就算生前生活再富足,墳墓裏的那個蒙古大兄弟也沒有享用過這些東西吧。還是黨的政策好,讓我們發現了你。今天就送你一程,趕緊吃完抽完,走人進入輪回吧,別舍命不舍財的看著你的墳墓了,孤苦伶仃的憋在那黑咕隆咚的地方,何苦呢?
一切準備好,秦瘦穿好道袍,我打開手機裏的音樂。秦瘦負責表演誰也看不明白的腳踏北鬥罡步,外加燒其實我們也不知道什麼意思的黃符,我負責念幾段從網上搜來的《文始真經》,鞠幾個躬就算完事了。
周圍人也是大鬆一口氣。法事這件事情向來是做給活人看,而不是給死人有什麼用的,說明白了就是糊弄,讓活人有個安心,大家都明白。現在事情一了,就要就此散開,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了。
我和秦瘦收拾東西也準備離開,周白鶴卻攔住了我們。說因為工人們明天才能來上班把墓口埋上,為了防止出什麼事情,今天做好讓我們在這裏守一夜。
我們一聽也有道理,畢竟當時把活接下來答應的就是“一晚上五千塊”,如果現在就走明顯沒有一個晚上,五千塊錢拿的也沒有理由。
再深入想一下,如果在墳墓埋上之前就讓我們走了,在他們的想法裏,難保我們會做一些損人不利己的事情。必須墳墓埋上了,一切證據消失了,才能安心放我們走。
那就在這呆一夜吧。反正我和秦瘦都沒有家室,回去也是兩個人無聊下五子棋。
陪我們留下來一起守夜的是周白鶴,還有一個姓楊的年輕人,負責公司後勤,沒有什麼頭銜,就一底層工作人員。可能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被留了下來。名字叫做楊宏康,我一聽這名字就感覺好笑。長得白白淨淨,一身西裝革履,帶著眼鏡,一看就有文化,挺斯文的一個小夥子。
小夥子不僅自己留下來,還帶來一籠五六個倉鼠。據他說自己孤身一人,這些倉鼠已經養出感情來了。把倉鼠扔家裏沒有人照料,放心不下,就帶了過來。我們就笑話他這是拿倉鼠當兒子養啊,他也不吭聲,拿了點被我們當祭品的麵包,掰碎放到籠子食槽裏,再加點牛奶,就成了倉鼠的晚飯了。
我們的晚飯還沒有解決呢。當時我們給兩個人準備的麵包牛奶明顯不夠四個人吃,好在板房裏還有不少大家剩下的零食,對付一頓飯還沒有問題。
長夜漫漫,閑極無聊。那個時候智能手機還沒有流行起來,我們四個在這板房裏,沒有電腦,沒有電視,也沒有書,甚至連五子棋我們都沒有帶。倒是有幾副撲克,但對於這種資產階級腐朽墮落的生活方式,我和秦瘦都不擅長,從記事起還真沒有玩過幾次。楊宏康也表示不感興趣,也就沒有人提議玩撲克了。
周白鶴清清嗓子,說:“既然大家都這麼無聊,那就應該有人出來活躍氣氛。老王,你就給大家講個故事吧。”
我一聽不樂意了,說:“嘿,怎麼能是我呢,按道理來講你年齡最大,資格最老,怎麼說都應該你先帶頭才對。”
周白鶴微微笑著:“老王啊,我一個現場監理,整天跟工地的民工打交道,能有什麼故事。你們不是算命看相做法事無所不幹嗎,這種鬼神事件應該遇到很多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