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的傍晚,總比中原的要來得更晚些,夏日的時候,成片的火燒雲在天邊翻滾著,與大漠的邊緣連成一線。
這個時候,白鸞都喜歡拿著他慣用的七弦琴,坐在大漠的風塵中,眯著雙眼細細地彈唱著良吟喜愛的江南曲子。
良吟已經走了快一年,聽說白鸞一直將良吟當成姐姐來看待,這才念念不忘曾經的那個嬌人兒。
而我,來塞外這久的時光,習慣了鳳鳴班這些人時時載歌載舞地來表達歡喜憂愁,習慣了塞外的無限風光,心底裏關於中原的記憶卻愈發地深邃了。
想念與文君華曾在文家度過的日子,細水落花的閑適,那時大家都在,也不存在誰的怨恨,日子過得真真是好。
我這麼說,並非厭棄眼前的生活,隻是相比之現在的幸福,再想起曾經的美好,總沒來由地覺得一陣心酸。
江掠衣自娶了我之後,待我一向溫柔。
他本就很有才能,故而十分懂得哄人開心,加之鳳鳴班的每個人都接受了我,歡喜著我,我的日子過得真的無可挑剔。
唯有一件,成了我目前最大的心病。
與江掠衣成親至今,一年有餘,卻始終未能給江掠衣懷上個孩子。
我惶恐了。
這事的內因我一直知道,隻是我從未預料過,自己會再對何人傾心,所以對這事,我從來隻是揭過不提。
而今,我與江掠衣結成連理,卻再不得不正視這件事了。
還記得,文君華懷孕之時,佟氏曾拿含了去子粉的銀耳羹來害她……那銀耳羹,她僅用了一小口,而我卻礙於應付,幫著她喝了四五口的樣子。
我想,那便是我至今沒能懷上的原因了吧……
這個秘密我一直壓在心底未能說出,縱是連江掠衣,我也未曾告知。每每午夜夢回,看著他那寧靜的睡顏,我總忍不住悄然落淚。
這個男人,我是離不開了,他這麼愛孩子,可我卻不能……
終於,在文君華的來信中,看到飛飛的消息,說他如何機靈如何聰穎,我再忍不住,提筆給文君華回了信,將我心底的憂慮一一說了。
縱使中原至塞外的路途遙遠,她還是馬上給我來了信,一則說了一個噩耗——她的妹妹文靜媛,於幾月前服毒自盡了,鍾府那邊鬧得人仰馬翻的,鍾尚書說是要休妻。而她那剛出世的女兒,卻是秘密地給帶進了蕭府來撫養……
我看完後心裏一陣唏噓。
再往下看,我心底漸湧起陣陣暖意。
那丫頭,她一麵擔心著我的身體,一麵為我尋來了不少得子的海上方,夾在信紙裏頭,好幾頁這麼厚重,想必是花了好些時日與心思的。
末了還給我介紹了好幾樣能受孕的方法,大多是些房中秘術……我看了不禁麵紅耳赤,她好似通透我的心思一般,千叮嚀萬囑咐的要我仔細記著了……莫因為害羞而棄了不看。
我真真不知該拿那丫頭怎麼辦才好。
憶及多年來我與她的相處,看著她從一個孩子逐步成長為女人,這之間的隱忍與痛苦曆曆在目,而今,她終於過上了那種相夫教子的安穩日子,再無紛爭,如此,我也就安心了。
天黑了,塞外的夜晚也總比中原的要冷些。
即便時值夏日,可空氣當中卻還止不住地透露著些涼意。
我布置好了飯食,打了酒往屋裏走,見江掠衣正斜倚在軟榻上發愣。他依舊是一襲的白衣,一副纖塵不染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