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南聽了這漢子的讚語,心裏卻是暗暗吃驚,想道:“原來那個喇嘛不過是蒙古國師的弟子,而那個武士在十二金剛之中也隻能排名第八。如此看來,蒙古實是大有能人,不在中原之下呢!”
那漢子若有所思,接著問李思南道:“屠百城是給誰殺的,你知道麼?依我看來,呼黎奢的武功雖然不弱,但憑他這點本領,也還殺不了屠百城!”
李思南道:“晚輩不知,但恩公卻是猜得不錯,屠百城的確不是那兩人殺的。因為在他和我交手之前,他還未曾見過這毒龍鏢。”當下將發現屠百城屍體的經過,以及和那兩個人交手之時所聽得的言語都對這人說了。
這漢子歎了口氣,說道:“我與屠百城曾有一麵之緣,雖然相交不深,彼此都是互相敬重的。我聽說他來到了蒙古,正想找他,不料他已埋骨荒沙。一代英豪,喪身異域,實是令人歎息。”
李思南心裏想道:“這人能夠打敗那個喇嘛,又是屠百城的朋友,想來一定是個大有來頭的人物。”於是恭恭敬敬地問道:“小可多蒙救命之恩,不敢請教恩公高姓大名。”那漢子道:“患難相助,我輩俠義道之所當為,何況咱們都是漢人呢。我是襄陽盂少剛,她是小女孟明霞。”李思南聽了他們父女的名字,不覺大吃一驚。
原來這孟少剛乃是名震武林的江南劍客,李思南曾聽得師父說過他的一個故事:有一年孟少剛偷渡長江,潛入敵後,想要聯絡伏牛山區的一支義軍,不幸風聲泄漏,金廷派了五名一等的高手緝捕他,在伏牛山下相遇,一場惡戰,孟少剛隻憑雙掌一劍,盡殲金國五名高手,本身也受了重傷。
那是十年之前的事情,自此之後,孟少剛的蹤跡就再也沒有在金國統治下的地區發現了。中原的武林人士,揣測紛紛,有的以為他因重傷難治,業已身亡;有的以為他已回轉江南,經過了這一次死裏逃生的危險,豪氣非複當年,因此閉門封刀了。想不到在十年之後,李思南卻在這大戈壁遇上了他。
孟少剛似是猜到了他的心思,笑道:“你大約曾經聽過我的名字?”
李思南道:“孟大俠當年在伏牛山下,雙掌一劍,盡殲金國五名大內高手,家師對孟大俠也是十分佩服的。家師常說,他隻恨沒有機緣到江南去拜訪孟大俠。晚輩真是何幸如之。”
孟少剛道:“我當年身受重傷,本來是活不了的。幸虧有個人救了我,這個人就是屠百城。”
李思南道:“哦,原來如此!”心裏想道:“怪不得他趕來救我,而且我一醒來,他就問我是屠百城的什麼人。屠百城的屍首給我發現,我又打出了屠百城的獨門暗器毒龍鏢,當時那喇嘛也以為我是屠百城的弟子,想必這位盂大俠亦曾有過如此懷疑。”
孟少剛道:“我對令師也是聞名已久的了,可惜我這次匆匆經過中原,未能前去拜訪。”接著渠道:“你在這裏遇見我,有點奇怪吧?”
李思南道:“前輩可是在蒙古找尋履大俠的麼?”
孟少剛道:“我是知道地已經來了蒙古,我也希望能夠在這裏碰見他,不過,我這一次卻並非為他而來。你是我輩中人,我不妨對你說。”
在他們說話的時間,孟明霞已經煮好一鍋稀飯,此時捧了上來,笑道:“爹,先讓客人吃點東西再說。李大哥,你在惡鬥過後,疲勞過甚,吃幹硬的東西恐怕不大適宜,所以我給你弄了一點稀飯。我們已經吃過了,你不必客氣。”
李思南笑道:“我在沙漠幾天,每一天至多敢喝一小杯的水,實在渴得難受,吃稀飯最好不過。”心裏很是感激孟明霞的體貼。
帳幕外麵傳來馬嘶之聲,李思南聽得好似是他的那匹“一丈青”,正要詢問,孟明霞已在說道:“你那匹坐騎,我也給你救活了。馬是好馬,可惜大約也是因為幾天沒有水喝,疲不能興。現在它正在外麵吃草,我出去看看,待它吃飽了草,我再牽它去喝水。離這裏不遠,有個水源。”李思南聽得坐騎無恙,大喜過望,再次多謝了孟家父女。
孟少剛道:“霞兒,你把馬兒牽去喝水,順便帶一些食水回來。”
孟明霞道:“是。”取下掛在帳幕上的一個皮袋,便出去了。沙漠上的蒙古人都是用皮袋盛水的,孟家父女到了蒙古已有多日,也跟從了蒙古人的習慣。
李思南心裏想道:“用皮袋盛水比用水壺好得多了,可惜我沒有預備。要是有這麼一個大皮袋,在沙漠裏至少可以多熬幾天。”
李思南把那鍋稀飯吃得幹幹淨淨,孟少剛笑了一笑,說道:“精神好了點麼?”李思南道:“好得多了。”於是盂少剛回到剛才的話題,繼續說道:“你在金虜統治的地區,可曾聽到這樣的一個風聲:蒙古要和大宋聯盟,夾攻金國?”
李思南道:“這幾年晚輩家居侍奉老母,窮鄉僻壤,聽不到什麼消息。此事若然屬實,倒是一個喜訊。”
孟少剛皺了皺眉頭,說道:“看來消息倒是真的,不過,卻未必是大宋之福。”
李思南道:“孟大俠可是恐防前門拒虎,後門進狼。”
孟少剛點了點頭,說道:“正是這樣。”歇了一歇,喝了一口水,接著說道:“我有個朋友,是在宮中做侍衛的,據說蒙古的確派有密使前來臨安,準備與宋國商談聯腹攻金之事。臨安朝議未定,大臣中分為兩派,一派急功近利,很想促成此事,藉蒙古的兵力恢複中原;一派畏金如虎,隻怕戰事失利,那時反遭亡國之禍。這兩派人都沒有想到要靠自己的力量來打敗敵人,當真是令人興歎。”
李思南道:“孟大俠之見如何?”
孟少剛道:“聯蒙古夾攻金國,此事是否可行,在江南的武林人物之中,也是議論紛紛,莫衷一是。蒙古與在臨安立國的大宋地北天南,相隔何止萬裏,江南豪傑都沒有到過蒙古,對蒙古的情形毫無所知,是以武林朋友在爭論一番之後,認為空論無益,必須到蒙古,聽聽他們的輿情,看看他們的情況,然後才能判斷蒙古是否具有誠意。這,就是我這次要來蒙古的原因了。”
李思南肅然起敬,說道:“孟大俠為國辛勞,間關萬裏,橫穿大漠,深入窮邊,當真是令人敬佩!”
孟少剛道:“我剛走江湖的,多吃點苦,正好磨練自己,那也算什麼。小女明霞,她對這裏暴熱暴寒的氣候很不習慣,現在也可以走了。”
孟少剛隻有一個女兒,很是疼愛,一說起來,不免多說幾句閑話,笑道:“我本來不要她來,她非要跟我不可,便也隻好帶著她了。幸虧她倒是沒有給我添上麻煩,旅途上的起居飲食,反而是她照顧我呢。”
李思南道:“這是孟大俠的好福氣,有一個這樣孝順的女兒。”
盂少剛道:“你也是一個孝子呀,你剛才不是說,你這幾年是在家居侍奉老母嗎?”
一個孝子,一個孝女。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李思南長了二十三歲,從未曾與女子結交,孟明霞可算得是他第一個相識的異性朋友。對於這樣一個剛健婀娜有之的俠女,他雖然不敢稍涉遐思,心裏也是十分佩服的。此時他正在感激著孟明霞對他的關心,聽了孟少剛的話,不覺麵上一熱,說道:“晚輩怎麼比得止令媛?對啦,孟大俠剛才說到此次來蒙古探聽虛實,不知是否已有所得?”他喜歡聽孟少剛談論他的女兒,但又不好意思再談下去,於是就趕快回到原來的話題。
孟少剛笑道:“你瞧我好糊塗,正經的事忘了說,繞了幾個彎,也不知說到哪裏去了。”他整理了一下思路,喝了一口水,接下去說道:“我們父女到了蒙占,已經有八個月。這八個月中,我們走了許多地方,三教九流的朋友,也都見過不少。我們探聽所得,成吉思汗整軍經武,以他的兵力,確是可以獨自打敗金國。”
李思南道:“那麼,他何以要與大宋聯盟?”
孟少剛道:“依我猜想,他一定是要操必勝之算才肯進兵;二來他也想消耗宋國的兵力。”
李思南道:“這麼說,成吉思汗的圖謀,是在滅金之後,再移師南向的了。”
孟少剛道:“一點不錯。我看到好幾個跡象,都可以證明他有先滅金、後滅來的圖謀。”
“蒙古大部分地區是沙漠,他們的騎兵最為驍勇,攻城掠地,靠的全是騎兵。可是這一兩年來,他們已在開始訓練水師了。蒙古的幾個大湖,如呼倫池、貝爾湖、達爾泊、庫爾察汗泊等等,都是他們訓練水師的處所。進攻金國,可以從陸路大舉入侵,隻靠騎兵便可橫行無阻。他們訓練水師,顯然不是在於對付金人。”
李思南悚然而驚,說道:“不錯。他們若是要進兵江南,必須渡過長江。這水師當然是要用來侵宋的了。”
盂少剛接下去說道:“其次,蒙古是許多部落結合而成的國家,部落多,種族也多。漢人在蒙古也有不少。聽說蒙古人,尤其是蒙古的貴族,以前對漢人是很虐待的,這兩年卻好了很多,在成吉思汗的帳下就用了不少漢人。他們要學漢人的諾言,要熟悉江南的風土人情和地理形勢,不惜拜漢人為師呢。你想,他們這樣做是為了什麼,難道當真是對漢人好起來麼?還不是為了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的緣故。”
李思南點了點頭,說道:“我也聽說成吉思汗雄才大略,委實不可小覷,如此看來,他還當真是深謀遠慮哪!”心裏則在想道:“蒙古改變對待漢人的策略,我的爹爹或許可以少受折磨,還活在人間也說不定。”
孟少剛講完了他在蒙古的所見所聞之後,問李思南道:“老弟,你在鄉下還住得下去吧,為什麼也跑到蒙古來?”心想,他若是不甘於受金虜的統治,應該跑到江南才是。
李思南說出了他遠來尋父的原因。孟少剛道:“對了。我也知道蒙古在二十年前,曾經興兵侵金,在中原俘虜一批漢人老百姓回來!”
李思南道:“這批俘虜的下落,盂大俠可有所聞?”
盂少剛道:“我聽說其中有一部分是給他們派去開荒。漢人懂得耕作,蒙古人則隻是擅於遊牧,對於農事,非得請教漢人不行。”當下說了幾個比較大規模的開墾荒地的場所,李思南記在心上。
孟少剛道:“還有一些有一技之長的,當了工匠與其他架差。也有少數人受了延攬,在成吉思汗的帳下做了官。”
說到這裏,孟少剛想了一想,忽道:“令尊叫什麼名字?”
李思南因為他的父親並非什麼著名人物,混雜在一大堆俘虜之中,他的名字,從江南來的孟少剛想來是不會知道的,所以一直沒說。這時聽得孟少剛問起,心裏想道:“試一試也好,說不走他曾經聽過什麼人談及我的爹爹。”於是就把“李希浩”這個名字說了出來,還怕孟少剛聽不清楚,拿起筷子,在地上寫了三個工筆揩書。
孟少剛低頭一看,麵色微微一變,但轉瞬便即恢複如常,不讓李思南看出,淡淡說道:“哦,是李希浩嗎?”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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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者無心聽有意,險教碧血染黃沙。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