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檀上前,把李八郎記錄的醫案,拿過來看了又看。然後,他問李八郎道:“你是藥鋪的夥計?”
“不是,我是陳家的親戚,在陳家讀書。”李八郎此刻,才有空和王先生說話,“姓李,諱霖字永容……”
他是上山考察王先生的學問,此刻卻又機會說上話。
“讀書?”王檀蹙眉,然後問他,“是陶冶情操,還是要進學?”
“進學。”李八郎道。
王檀就撇了撇嘴,看著李八郎的字,嫌棄道:“既然是要進學,光這個字都不成體統!你沒有花功夫!”
說罷,他拿了張紙,在旁邊寫了起來,把李八郎幫忙記錄的醫案謄寫一遍。
王檀寫得很快,是模仿李八郎的字體。
他的字,遒勁有力,而且起落幹脆利落。
每個字都很完美。
李八郎看著,半晌沒說話。字需要每天都寫,才能不荒廢。王檀原本就是書法大家,如今仍是這麼一手過硬的書法。
他的學問,李八郎望塵莫及。
“先生好書法。”李八郎由衷讚美。
王檀笑了下。
陳璟也看了下。他雖然不通書法,也是從前練字的。看著這兩張紙,如果李八郎小學二年級的,那麼王先生應該是博士學位。
陳璟看了眼李八郎。
李八郎衝陳璟點點頭。
“這個先生值得請,不管他什麼條件都答應。”而後,李八郎在陳璟耳邊低語。李八郎覺得,他能跟王檀學很多東西。
“知道了。”陳璟道。
忙完了,木族長家裏仍然款待陳璟。
吃了晚膳,王檀對陳璟道:“出去走走,咱們說說話。”
他要把他的條件和陳璟說清楚。
陳璟點點頭。
他們倒也沒有四處走,就是沿著木家附近,逛了逛。山裏點了火把,都是他們自己練的桐油,照得四周明亮如白晝。
“我去坐館,一日兩頓飯,一年四套衣裳,每個月五百文錢。”王檀對陳璟道。
陳璟愣了下。
這要求也太低了。別說王檀這種已經成名的大師,哪怕是普通鄉野先生,也是每個月二兩銀子、一年八套衣裳。
“……以後呢,你每個月上山一回,給村子裏的人診病。”王檀繼續道,“藥由你們鋪子裏出。我和木族長說妥,你上山診脈,他們會把獸骨都給你。”
原來,他坐館索要那麼低,是把剩下的錢給陳璟當了診金。
“每個月上山一趟沒關係。”陳璟道,“隻是月錢太少了,怕委屈先生您。”
“既然我下山了,就等於出世了。”王檀道,“既然出世,就可以賣賣聲譽。我的書畫,還是能賣到高價的。
若是我要用錢,寫幾個字、畫幾幅畫就是了。你不用擔心我。照我說的辦就是了。除非你家孩子真的愚笨,否則我定為你們家教出個舉人來。”
這是他給陳璟的承諾。
他對這個村子,感情很深。
“好,我都同意。”陳璟答應了。
然後,陳璟又道:“我呢,有兩個問題:第一,先生願意下山,是因為清筠吧?您和清筠認識吧?第二,先生以後辭館,是我說了算,還是先生說走就走?”
王檀沉默了下。
“我對那姑娘沒有惡意。認識她,也不過是覺得眼熟。”王檀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我對你們家,也沒有惡意,這點你放心;至於以後的去向,既然答應了就不會隨意離開。非走不可,也要等你答應。”
陳璟聽了,點點頭。
他沒有再深問清筠的事。
王檀心裏,對陳璟就有了幾分敬重,覺得這孩子有點心氣,不是那種庸俗之人,應該可以相處。
這麼一來,對下山的事都不那麼抵觸了。
一旦出世,很多事都會蜂擁而至。一般人,哪怕是皇親國戚來請,王檀都沒有打算下山的。
要不是那個女孩子,他絕不會有這個念頭。
想到這裏,王檀歎了口氣。
說妥了,王檀又和陳璟說了些瑣事。
他原本沒有成家,上山之後老袁一家對他很好,他就入贅了。反正他這個人,沒什麼講究。
從那之後,他就改姓了袁,村子裏人都叫他老袁。
他的妻子身體不好,多年不孕,五年前去世了。如今,他就是一個人,沒有再成家,無兒無女。
陳璟聽罷,隻是輕微頷首,也沒有多問。
聊完了,陳璟和李八郎住在木家,和木通擠了一間屋子,王檀回了他自己的家。
陳璟把王檀的條件都告訴了李八郎。
李八郎聽了,心裏多了幾分盼望。
他一直想尋個名師,也許,王檀就是他的恩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