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不是望縣人嗎?我在這邊將近一個月,你們本家親戚來得頗多,應該是一族人都在明州的。”陳璟道,“上次您說來明州,我以為您是訪友。不成想,您竟是回家。”
陳璟觀察能力很強。
楊之舟卻搖頭笑。
饒了半天,陳璟隻關心這是雞毛蒜皮的小事。
“原本就是明州人士。”楊之舟道,“小的時候,先父在望縣做個小縣丞,我們闔家跟著他到任上。我八歲那年,他因病辭世。縣丞俸祿原本就低,先父生病又拖了兩年,家財耗盡,把明州本家的宅子和田地都賣了,也回不來。我和母親就留在望縣。
我十歲的時候,母親也去世。本家沒有親叔伯,無人願意管我。三哥是堂伯的獨子,家底也薄弱。念我到底是楊氏一脈,三哥親自到望縣,將我領回來。說到底,我們的身世倒有幾分相似,都是兄嫂養大的。”
楊岱舟就是楊之舟口裏的三哥。
“……那時候,三哥剛成親沒兩年,添了大侄兒。三嫂娘家也是寒門祚戶,沒什麼陪嫁支撐。多個人吃飯,家境就艱難一分。不成想,他們從未抱怨半句,還供我念書。我當三哥是親兄弟。
這次你治好了三哥,就等於治好了我父親。這份恩情,我是要回報你的。既然是朋友,更應該答謝。”楊之舟道。
“哦,你要是實在過意不去,給點錢就好了。”陳璟笑道,“我想著,你這老頭肯定有錢,多給點嘛。多多益善。”
他從楊之舟的稱呼,從老先生,變成了“這老頭”
楊之舟原本是誠心實意感激他,氣氛有點嚴肅。不成想,陳璟這麼一攪合,要道謝的氣氛頓時破壞殆盡。
說到往事,楊之舟心裏莫名沉重。
但此刻,他什麼沉重也沒了,圓目一睜:“你這混小子,一身銅臭!張口要錢,怎如此厚臉皮!你們陳氏,還是書香門第,著實叫你丟盡了臉。”
“要錢怎麼了,書香門第也要吃飯呐,沒錢怎麼過日子?”陳璟笑道。
楊之舟也笑了。
兩人的交情,似乎更進了一步。
從前說是往年友,楊之舟對陳璟,其實是有點戒備的,怕這孩子想借自己的勢;直到現在,楊之舟才徹底放下了這種擔心。哪怕陳璟真的要借勢,楊之舟也願意幫他。
說了身份來曆,也算徹底敞開心扉了。
“真要錢?”楊之舟追問一句,“不是說笑?”
“不是啊。”陳璟道,“是真要錢。反正不給錢,你們心裏還是過意不去的,我可是救了命的。多給點啊,別小氣。我可是知道的你們家有錢,從你們吃穿用度都看得出來!”
“要錢,是做什麼?”楊之舟又問,“家裏急用,還是另有用途?”
“我想開間藥鋪,自家沒那麼厚的家底。”陳璟笑道,“所以缺錢啊。”
楊之舟就明白了。
他沉思了下。
“那你多住幾日,我保管你回去的時候,就有錢開藥鋪了。”楊之舟笑道。
陳璟抬頭,看了他一眼。
這是第一個聽到陳璟說要開藥鋪,沒有勸他再考慮考慮的人。
外頭的雨,漸漸停了,屋子裏全部暗下來,丫鬟們進來掌燈。
下過雨,暑氣全消,涼風習習。
外頭月色新起,瓊華從門口透進來,素光清輝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