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醒過來,就等於又從鬼門關回來了一次,家裏人都是欣喜不已的。所以,大家說話的聲音也添了幾分力氣。
然後,丫鬟拿了件佛頭青素麵鶴氅,交給了母親。
這是冬天外出時才穿的鶴氅,他卻是一年四季在屋子裏也要披上,否則會冷的。
母親接過鶴氅,親自上前,給賀振披上。
賀振轉身,一臉淚痕。
眾人皆嚇住了。
母親更是嚇哭了,上前要拉他的手:“我的兒啊,你是哪裏難受?你別急,周大夫一會兒就來。若是哪裏疼,隻管告訴娘……”
父親和兄長臉上,也添了陰霾和擔憂。
二表哥陳瑛暗暗歎氣。
“……娘,這日頭是暖的。”賀振哽咽著說了這麼一句,就泣不成聲。
男兒有淚不輕彈,可這般大起大落,賀振著實忍不住。五年了,他這五年過得是什麼鬼日子,哪怕最親的父母兄長也無法體會。
如今,他五年來第一次感覺到了日光的溫暖。
他心裏的那些透不出來的寒意,也清減了大半。他知道,他這是要好了。若不是要好,也是回光返照。
不管是將愈還是要死,總算到頭了。
“他……他說什麼?”父親沒有聽清。但是賀振哭成這樣,父親心裏的沉重也添了三分。他是最內疚的。當年若不是他那頓暴打,又把孩子綁在家廟裏跪,也許這孩子就不會得這個病。
賀振害死了庶母和未出生的庶弟,那是無心的;而父親打他,卻是有意的。
“……他說,日頭是暖的。”賀提道。
他心裏,很受震撼。
日頭是暖的,這對旁人不過是平常的感受,可是對於賀振意味著什麼,隻有陪伴了他五年的家人清楚。
賀提也終於明白弟弟為什麼哭。
這是高興的。
賀提忍不住,眼角也有了點水光。
父親也愣住,久久沒開口。
隻有陳瑛,是個局外人。局外人知道,賀振這是好轉。他受到的震撼,沒有賀家眾人強烈,故而他最先回神,笑著道:“恭喜啊二表弟,這是大好了!”
然後他又說,“恭喜三姑母,恭喜三姑丈,恭喜大表弟,真是祖宗保佑,家門大幸!”
三姑母和三姑夫、賀提這才回神,不理會陳瑛的恭賀,隻是圍著賀振,問他到底感覺如何。
“都好了嗎?”
“不冷了嗎?”
“可有哪裏不妥?”
“我……我不怕冷了。”賀振餘泣未歇,慢慢平複了心緒,回答父母和兄長的關切,“我自己明白,心裏不冷,日頭照在胳膊上暖融融的。”
三姑母捂住嘴,眼淚也奪眶而出,喜極難以自控。
三姑丈慢慢闔眼,臉上的愁雲一散而淨。五年來,他臉上從未有過這種輕鬆。
“真是祖宗保佑。蓮台寺的真空法師,果然道法高深。”賀提欣慰道,“父親,再把真空法師請到家裏,給二弟做幾場法事,免得有反複。”
他覺得賀振能好,都是祖宗的保佑,是和尚驅邪的結果。
三姑丈點頭,道:“這原是應該的。”
“……不,不是什麼法師!”賀振突然大聲,打斷了他哥哥和父親的談話,“是央及!是央及救活了我,請央及來複診。我這命,是央及救回來的。”
賀提和三姑丈錯愕看著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