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是否有貴人之相,小時候一個道人曾為我相麵,說我有將來必貴為國母,爹爹自此便十分寵愛我,惹得其他兄弟姐妹對我嫉妒非常,加上娘親性格軟弱,又隻有我一個女兒便再無所出,雖然身為正室,卻全無正室應有的威嚴與地位。在爹爹四處出征的很長一段時間裏,娘親和我總是被人欺辱。
於是我十分盼望爹爹回來,在那日夜期盼中,我不知不覺長到了十三歲,而母親卻日益衰老,在爹爹眾多愛妾中,一個不被丈夫在意的軟弱的女子卻有著正室的地位也許更多的是厄運。
在母親病逝的幾天後,父親終於回來了,身著孝服的我紅著眼睛望著這個滿麵風塵的男子,心裏卻沒有了當初的期盼,隻有滲入心脾的涼意。
爹爹卻依然寵愛我,我明白這是因為我貴人相。爹爹在娘親去世後一段時間裏毫無忌憚地寵幸他嬌小玲瓏的七夫人,我就知道了,“情”字在他心中其實並沒有地位。
我依然長大,一如娘親當年的美麗,爹爹也越來越看重我,他常常與我談起國事,我靜靜聽著,心中沒有喜悲,我如同娘親一樣不喜歡爭權奪勢,但我親眼見到了娘親本想與世無爭卻被眾人欺負的一生,我知道如果在這塵世之中,便少不了這些齷齪的事。
但是我還是沒有想到,那道人的話居然真的成真。不知道爹爹與皇上暗地裏有了怎樣的協議,在鄧皇後新死不到一個月,我居然進了宮,雖然沒有大張旗鼓,但我畢竟也成了皇上的女人。
最初爹爹興高采烈地告訴我這個消息,我一如往日的平靜,心裏不起半點波瀾,竟叫爹爹無可奈何,他絮絮叨叨地和我說了許多,我卻隻聽到了一件事,奪得皇上的寵愛,為家族爭來榮華富貴。
我默默聽了許久,然後忽然說道:“爹爹,昨日我在後花園碰到七娘,她打了我一巴掌。”
爹爹怔住,他想不到我半晌未開口,說出的第一句話居然是這個,他目光深沉地看了我一會兒,忽然又笑了,然後轉身對喊道:“來人!”
進來的是管家,他聽到了父親的命令,不由自主顫抖起來,而後深深地望了我一眼,竟有著畏懼。
我進宮那天,七娘被趕出了家門,後來據說身無分文的她最終餓斃於大街上,我聽了沒有高興也沒有難過,娘親在天上恐怕不會讚同我的做法,盡管就是七娘在娘親病榻前含沙射影地辱罵著苦命的母親,使得娘親最終沒能等到爹爹回京,但娘親就是一個善良的女子,不會傷害他人。
我順利了地產下了皇上的長子,皇上也是高興的。隻是那欣喜中略帶憂傷。我知道,他其實多麼希望這個孩子是簡皇後的孩子,但是簡皇後已經走了,我心中其實十分慶幸。
母以子貴,我成了皇上身邊的紅人,掌管後宮,其實我知道,皇上並不信任我,隻是為了安撫爹爹。我也遠遠不是真的掌握了後宮,隻可惜爹爹聽不進我的勸告,自以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而我的幾個哥哥更是飛揚跋扈,不將任何人放在眼裏。
但我仍然以為我可以救得了自己,我隻有自己和這個孩子,其他的什麼都沒有。曾經皇上解開我的蓋頭時,我有片刻的眩暈,我也有過幻想,但現實總是殘忍的。皇上並不愛我,他同爹爹一樣,眼裏隻有天下。
不,也許皇上眼裏還有簡皇後。我沒有繼續自作多情,隻是本本份份做我的貴妃。
隻有一次,我終於還是沒能忍住,那一天我帶著我的孩子衝到了皇上的書房,哭著請求他饒我爹爹不死。我以為我恨爹爹,恨他將種種苦難帶給娘親,所以這次求情不過是為了我與娘家共同的利益所趨。可我高估了自己,跪在皇上麵前我忽然失控了,淚水滂沱而下。
皇上靜靜看了我一會兒,起身便走,才三歲的皇兒蹣跚上前拉住了皇上,他不明白為什麼一向溫和的父王忽然對他這般冷淡。
我看著他無限疼愛地將皇兒抱起,心中升起希望,然而他冷冷地幾句話將我的希望徹底毀滅。
“你真的以為朕不知道當年皇後是怎麼知道蘇瑾斬首之事的嗎?星華隻身一人竟然能夠闖入深宮,你功勞不小啊!”
我頹然倒地,冷的戰栗不已。
皇上什麼都知道,隻是因為皇兒,他才容忍我至今。
冷宮裏的歲月好像不會流逝一般,漫長而寂寞,我看著鏡中的白發,忽然聽見遠遠地一陣樂聲,門外白頭的宮女低低地談論,說是新皇登基了。
幾月後,我被接出了冷宮,混濁的淚水中我看見了皇兒,我忽然想起了道士的話,也許這不過是老天跟我開了一個殘忍的玩笑,在我瀕死之際,我成了皇太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