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小就見過隔壁王權貴家裏有支小人參。參很小,隻比成年人的中指略長,它長時間被泡在一個褐色的藥缸子裏,看起來確實像個小人,甚至依稀看得出是個幾歲大的小男孩。
在我們這座兩層樓的醫院家屬小土樓裏,見過這支小參的人不在少數,大家都隻說這參好,手足俱全,但從來沒人往更深處去想。當然,我也沒有。
後來有個叫耗子的,他剛來到我們這棟小樓裏,就讓這事變得複雜起來。那時我已經上高一,十幾歲了,而耗子比我大兩歲,正讀高三。他老媽從下麵鄉鎮醫院裏調上來,他也就跟著轉到我們縣上的高中,還跟我住在同一棟小土樓上。
當時我家就住在王權貴家隔壁,耗子家離左手邊樓梯最近,與我家隔了三戶人家。我們都住在這棟小樓的二層。一層則是藥庫和X光室,不住人。按理這樣的一層上方也不該住人的,但那時醫院住房很緊,大家也就湊合著這樣住了。
耗子原名叫馮浩,因為名字的緣故,人又長得精瘦,大人小孩都叫他耗子,他也不介意,看起來大大咧咧的一個人,其實心思很細。
後來他也見識了王權貴家那支小人參,有一天他跟我講:“劉宇,我總覺著,那小人參可能沒那麼簡單。”
我不明白他什麼意思,追問他一支小參能有多複雜?他說首先是那氣味不對,尋常泡藥酒的氣味不像那樣,當然,這味道也不像是醫院裏經常聞得到的那種針水味兒。
我笑說沒準是用王權貴的洗腳水泡的,說笑著也沒在意。沒想過了幾天,耗子竟然趁王權貴不在家,隻有王嬸在門口走廊上曬蘿卜幹的時候,以討要桂圓幹為由,把我帶進王家放置人參酒的那間書房裏,同時還拿來了一張照片,讓我對比著看。
我當時有些不解,不明白他為何拿了人家夭折多年的寶貝兒子王華強的照片出來。一問才知道,原來他是覺得,那小人參從外形上看,酷似王權貴的這個兒子王華強。
我當時是又好笑又可氣。我當然明白他想暗示什麼,畢竟他從小生活在農村,山鄉裏那些詭異神秘的風俗傳說,於他可謂根深蒂固,因此動不動就往那些陰森恐怖的事情上去想。
我哭笑不得的勸他說,就算王叔叔真是一位醫術高明的藥劑師,或者就是個深不可測的大巫師,他也絕對不可能拿自己的兒子下手,畢竟這也太不符合情理了。
關於我說的這點,耗子當時也同意。可他堅持認為那小人參長得實在是太像王華強,簡直像到不可思議。
當時我倒沒這種感覺。這支小參我從小看著,而王華強雖說比我大了幾歲,他走那年我才一歲多,對他完全沒印象,可他照片我也是從小見過的,不可能發現不了這二者之間的相似。
可是耗子認為,正是因為我從小看著長大,才發現不了他們的相似。因為人小時候通常都比較笨,而長大後則已經看習慣了,也就發現不了什麼異常。至於他自己,因為是初來乍到,對新事物比較敏感,很容易就看出端倪。
我對他無話可說,心想他要琢磨就自己琢磨去吧,反正我也說服不了他。估計他也就這幾天的熱度,過完了神秘加神經病的癮,自然也就沒事了。這樣想著,也就沒再在意這件事。但我萬沒想到的是,在這之後發生的一件事,竟然連我也開始對這件事情有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懷疑和恐懼。
那幾天,王嬸常年生活在農村的母親華奶奶來看望她女兒,並跟他們夫婦倆生活了一段時間。可是這段時間裏,大概脾氣不對味,王權貴總與他這位老丈母娘吵吵鬧鬧。好幾次我們見到他兩個人一句話不和就吵了起來,小老太太六十多歲的年紀,經常氣得站在小土樓的走廊上抹眼淚。
許多大人看不下去,又不好當麵去勸,隻好背地裏勸老人要不先回老家去住上一段時間,等兩個人都心平氣和了,再回來好好談談。可是老人不願意,說好不容易來縣城一趟,這樣被趕回去,村裏人會笑話,並說自己就是不走,就是要礙那女婿的眼,看他能拿她一個老太婆怎麼辦。王嬸夾在中間不好做人,左勸勸這個,右勸勸那個,也沒個法。
過了幾天,老太太忽然不見了蹤影。大家問起來,王嬸都回避著不答,王權貴卻冷冰冰的說,老太婆被他給送回老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