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棺裏有人(1 / 2)

我叫餘藍。

我們村名叫餘家村,地處湖北長江中下遊地帶,某個小城的邊陲,地理環境良好,村子有幾十戶人家,全部姓餘,沒有他姓,在我們這一塊算得上是比較大的一個村子。據老人們說村裏的祖上為了躲避戰亂,舉村逃難,幾經遷徙,才在此處安身立命,其曆史甚至可追溯到東晉,並且還傳說在南北朝時出了個著名的煉丹師,活了上千歲白日飛升……

爺爺去世得早,事情得從我奶奶還在人世,卻準備好的那副棺材說起……

奶奶常年一身破舊的衣裳,拄著一根也不知道用了幾十年的老舊拐杖,用那張滿是老繭,褶褶皺皺如同風幹橘子皮的手,臉上布滿皺紋,蒼老無比,平日裏邁著蹣跚腳步在村頭晃蕩……

在她離世前的那幾年,還患上了嚴重的哮喘病和肺,呼吸時如同破風箱般嘶啞難聽,讓我很恐懼下一刻她的肺會不會從胸腔中跳出來。每次她邁著小巧步子還未及我家百米時,我遠遠便能聽到那一陣陣撕心裂肺般的咳嗽聲……

好在那時候叔伯都已長大成人,並且陸續成家,娶來的媳婦都稱不上賢惠,人口一多原本還勉強能住下的老屋變得分外擁擠,父親說我剛出生那幾年也是在那間老屋住過。

後來叔伯們以及父親與奶奶分了家,幾個嬸嬸都不願意伺候奶奶,隻剩三叔和三嬸帶著二個娃娃無處可去,奶奶便把老屋隔出一個單獨的小房間,自己住在裏麵,連窗戶都沒有,隻有一扇小小的房門,屋裏既黑暗又潮濕。

她的晚年,很是淒苦。

媽媽也曾私底下告誡我,奶奶病會傳染,讓我不要吃她的東西,更不要去喝她家的水。小孩子對於疾病的恐懼,遠遠勝過了奶奶為我們這幾個堂兄弟精心準備的吃食,而且那間小黑屋既黑暗又陰森,我們幾個堂兄弟對那屋有著莫名的恐懼感,以至於奶奶在世的最後幾年,我們極少去那間小屋。

奶奶對於好不容易拉扯大叔伯們並不贍養她的這個問題上並沒有太多爭執,也許她也知道叔伯們過得清苦,也許她早已沒有力氣去要求、哭鬧,她唯一讓叔伯們做的一件事就是在她還在世的時候,幾家湊錢買了一副棺材。

當時那副棺材是什麼材料製成,是好是劣已不得而知,唯一隻知道那副棺材花了八百多塊錢,在九七年的時候那是一筆很大的數目,畢竟當時國營企業正式工人工資也不算高。幾位嬸嬸甚至為了出多少錢的問題而大打出手,爭執不休,無非是希望自家少出或者幹脆不出買棺材的錢,因為即使平攤下來,每家要出的那份也不是小數目。

最後還是當時被國家政策安排到國企上班的大伯咬著牙齒挨家挨戶地對著嬸嬸們說好話,與我父親幾位叔叔湊出了這份錢,大伯自出得最多。

兒子媳婦的不孝讓奶奶心灰意冷,褶皺的臉龐上籠罩著一層層烏雲,從我記事起見到奶奶笑過的次數寥寥可數,最特別的就是棺材運回來那天,我看見奶奶眼中閃現一種從未有過的明亮,嘴角也扯出一抹特別的笑意,後來我才知道,那叫——喜悅。

人未死卻先已經把棺材買好,幾個叔伯都覺得不吉利,但兩米多長的棺材奶奶那間小屋自然是不可能放得下,最後在三嬸緊甭的臉與小聲的咒罵聲中,棺材放在了堂屋的偏房裏,偏房前麵就是被磚頭隔出來奶奶所住的小黑屋。

三嬸家那時候是我們小孩子的樂園,我和堂哥經常帶村裏其他的小夥伴去他家玩,每次偏房那口白慘慘的棺材都是把其他小夥伴嚇得哇哇那叫,而我和堂哥則以此為樂。

堂哥是早已習慣家裏擺放棺材,我則根本不害怕,對於我來說那口棺材隻是個很大的椅子,我經常坐在棺材上,像學校的老師般,對著搬幾張小板凳坐成一排卻不敢接近棺材的小夥伴們誇誇其談,告訴他們除了中國之外還有其它的國家,天上有很多的星星,看著他們崇拜而又恐懼的眼神,心裏那股自豪感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