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種複雜,才更真實。
羅南不自覺歎了口氣。
“小孩子歎什麼氣?”鹹竹這麼問了。
羅南隻是笑笑,沒說話。
鹹竹並未究根問底,事實上他一肚子牢騷還沒有出盡,又恨恨敲了兩下鋼棍:
“不隻是成本……咱們根本就不該這麼打仗,就不該打這仗!”
哪怕羅南自覺已經看得頗為透徹,當下也為之瞠目:
他真沒看出來,鹹竹竟然還是一個厭戰份子?
好吧,按照地球標準,這位戰場上折騰了怕不有三四十年,也應該是生厭了。
可若像鹹竹這般堪稱骨幹的技術軍官,都抱有如此強烈的厭戰情緒,這仗打下去還有好?
如果這是普遍現象的話,天淵帝國的最終失敗,確實可以說是不可避免了。
鹹竹並沒有繼續牢騷下去,可能也覺得給“小孩子”灌輸這種思維,不是太好。
就轉而指揮羅南,繼續拚裝義肢,又聊起了一些沒啥意義的話題:
“話說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支使你了,現在咱們都在七營,都聽人指揮,軍階什麼的也都一樣,指不定到最後誰安排誰呢……”
這下倒是羅南不想接話了。
他手上組裝工作不停,沉默片刻,忽而輕聲道:“這才是常態吧。”
鹹竹一下子沒理解:“啥?”
“我是說,若遺傳種群真的上下同欲,代代相繼,青出於藍,無懈可擊,反倒不是遺傳種了。”
羅南並沒有和鹹竹去聊那些具體的事件,而是一下子抽象出來,做了個簡單結論:
“隻有這樣,才符合古神以億年計的漫長觀察過程中得出的結論,才更符合時光長河淘洗衝刷下的種種特征。”
鹹竹皺起眉頭:“你們這些學曆史的,好像總是越學越虛無,越搞越悲觀。”
羅南暗叫一聲“慚愧”,但這正是他想看到的鹹竹的反應,所以他繼續說下去:
“這恐怕也不可避免。”
“嗯?”
“研究宇宙文明史,尤其是接觸禮祭古字標準曆史文本,基本上,任何一位遺傳種的曆史研究者,麵對亙古以來,綿延不盡的古神史,以及自出現以來就再也沒有中斷過的新神史,再去對比生生滅滅、如風中燭火般的遺傳種文明史……總會是悲觀的。”
羅南自己還好,但他看到的那些相關領域論文,時不時就會有這麼個趨向。
鹹竹很不喜歡這種論調:“動不動就拿古神的視角來說事兒,那咱們天淵帝國從立國那一刻起,差不多也可以否掉了……反正是一日不如一日,指不定哪天就要沒。”
羅南沒有反駁,隻是微笑。
越是這樣,鹹竹越想著好好地教訓一下這“小孩子”:
“你別以為我是當兵的,就不知道。什麼綿延不盡,什麼從未中斷……別的不說,‘前麵的’赤輪裂隙,埋了多少所謂新神?諸天神國一直在吹什麼‘萬神殿’,可就這一回,差不多去掉百分之一吧?
“便是古神,‘昧’這種死的早的不說了,就是天淵主宰……”
說到這兒,鹹竹言語卡頓了一下,大概是觸碰到了敏感話題之故。
他也不想再做這些疑似狡辯的爭論,就揮了揮手:“總之,像你這種年輕人,還不到能給大是大非大課題下結論的時候,就是下了,也就是拾前人牙慧。還不如就事論事,好好琢磨一下,當下這種局麵、這種爛仗,是怎麼折騰出來的。
“能把這些事情的前因後果捋明白,所謂的曆史才沒白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