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我還不認識啞貓————
淩晨的街道,濕乎乎的反射著路燈昏黃的光。我靠著燈柱,等待著第一班車。
一點火光從對麵的黑影裏閃現,叫嚷著“美女”的家夥,提著半滿的酒瓶,彈飛了還在燃燒著的煙頭,劃過一道紅光。
今天早晨一個人迎接了新的一年,一如往常。渾身的疲乏和吹進腦髓中的冷風逼我想念我的床鋪。
連月的示威遊行,終於在今天休息了一會兒。有人正在抓緊清除街上的垃圾。
我沒有弄明白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我也不想知道。這個世界裏,我唯一不滿的就是我自己。
我上了車,看不見前麵的路。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窗簾阻斷了陽光。隱約的聽見好像有什麼聲音在窗外徘徊。
我洗了一下自己發腫的眼睛,打開電視機。電視機裏出現了一個中年男人的照片,這個人莫名的眼熟。
等我聽清了背景的聲音的時候,我知道這個早晨大喊美女的家夥已經死了。
憤怒的他衝進了示威者的總部,點燃了半瓶的酒精和身上的炸藥。那個一個月來總是露麵的示威者領袖被炸死了。
我是一個普通的人,過著普通人的生活,並把漠視周圍的一切當作再普通不過的事情。因為我覺的人生就是無奈,所以無論什麼樣的悲哀之人我也不會投以更多的同情。我也知道,社會會進步,所以我更不會理睬無恥的政客,白癡的人群。
我還明白,我早就沒有夢想了。活著隻能這樣了。
出門的時候發現門縫被塞進了傳單,死白的紙上用血一樣的東西控訴著政府,同時聲明他們對這次襲擊將會作出反擊的決心。
我四下尋找著垃圾桶,卻發現滿地都是紅色,所以,我隨手就把傳單丟掉了。
警車呼嘯著穿過本來繁華的十字路口,到處都是抓人與被抓的場景。城裏現在很亂,難得托混亂的福沒有什麼活幹。老板早在一星期前就帶著一家老小跑得遠遠的。他走的時候向我們保證,如果出了什麼事情,他會照顧我們的。可是我知道,他走的時候把公司的錢都拿走了,剩下的別說遣散費了,就連吃頓散夥飯都他媽不夠。
可是,這裏現在挺安靜,因為大多數人都選擇不來了,或是逃走或是加入了那對立的白癡人群。難得我能在白天安靜的做夢。
我躺在老板辦公室裏寬大的沙發上,不用抬頭就能透過身邊的玻璃看到外麵燃起的黑煙。因為這裏是六樓,而且隔音效果很好,我倒是聽不到外麵那些絕望的吼叫和不知所措的呐喊。
這裏有水有電,儲藏室裏還有成箱的沒過期的泡麵,而且這裏並沒有頭頂希望腳踏悲傷的人群,人生如此,夫複何求。
在很久很久以前,當我還是一個相信未來的小孩子的時候,我期待明天比今天更快樂,我期待未來的我可以改變好多年幼的我改變不了的事情。因為我相信,那些痛苦是絕不應該存在的,而我之所以改變不了,隻是因為我的年幼無力罷了。
我看著春天飄落的桃花,看到雪花落下,安靜的就像一副我心底的畫。畫裏的我,總是背對著,我很想知道那時的我的表情是什麼樣子的。
可惜!我記不得了!
夢做到這個地方就已經可以了,而現實也總會恰到好處的給我一個提醒。不知哪裏的爆炸震蕩著這棟不高的小樓,將我從沙發上甩了下來。
我抬頭望去,泛紅的半月已經爬上來了。這詭異的月光引領著我的視線向下方移動。路燈不知道為什麼沒有在日落時亮起來,黑暗從那時開始籠罩著這片土地。零星的火焰聚合起紅色的波濤向著遠方的中央政府彙聚。卷起的邊緣承接了紅色的月光。
除了黑暗,我在本該有人類生存的地麵看不到任何東西。
而天空,隻有紅色,絕望的紅色。
拉上了窗簾,屋裏也隻剩下一片的漆黑。已經沒有電了。
突然想起這裏這麼的亂,應該給家裏打個電話報個平安。萬幸手機還有電,可是,理所當然的沒有了信號。
算了,這種時候,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肚子餓了起來,拿出手電筒,摸索著朝著樓下的儲藏室前進。方便麵幹吃也可以,好像鄰座的小王那裏有酒精爐,煮一碗麵在這樣的時候也算是件奢侈的事情了。
樓道裏的黑暗是我小的時候最害怕的,我總是覺得那不可知的黑暗裏藏著什麼可怕的東西,也許正是因為不可知,所以才會害怕。長大到現在的我,早就深知黑暗了,不知不覺的也就不再害怕了。
儲藏室的門應該是鎖著的,我也沒找到鑰匙,順手拿了一個錘子。
快到儲藏室門口的時候,我掂量了一下錘子的分量,很吃驚這個什麼都缺的公司竟然有這麼強力的錘子。這錘子保險櫃都能砸開,何況小小門鎖乎?
雖說是儲藏室,實際上除了加班用的方便麵以外也沒放過什麼別的有用的東西。一方麵是因為實在沒什麼可放,另一方麵也是因為這個房間實在是太小了。
站在剛剛夠我的肩寬的門前,我的錘子幾乎是剛放上,鎖頭就掉下去了。我無可奈何的貓著腰鑽了進去。這麵牆上隻有這扇門和上麵的通風孔這兩個洞,而那個洞我就更不可能過得去了,所以也隻能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