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水底看天，天是綠的，我一直以為，天是綠色的，就如這水，像綠色的綢緞，像綠色的海草，它一定也是溫柔的，但偶爾它會任性地耍些小脾氣，變了臉色，或者像個孩子一樣哭鬧不休，那時候，有什麼東西掉落在水麵的角角落落，溶入水中，不見蹤影。直到有一天，水底來了一隻綠色的青蛙，明明是綠色的，它卻用藍色的語調說，天，不是綠的。
最近的記憶越來越差，前一刻還提醒著自己該做的事情，轉個頭的功夫，便會忘得一幹二淨。紫色的眸子，和紫色的披肩發一樣，無波無痕。紫衣少年，全身都是紫色的，將整個身子蜷縮在綠色的碧水中，紫得紮眼。
“輪番看過來，你倒是自在。”那人來的時候悄無聲息，出聲的時候也叫人沒有防備。
紫衣少年甩去臉上的水珠，不多時又聚滿，如此三回，才輕笑：“你怎麼知道我自在？被無緣無故鎖在水底的人不是你，又有什麼資格說什麼……自在？哼！”
那美若天仙的臉蛋頓時不悅地鼓脹著，小步移到紫衣少年身邊，蹲下，說：“喂，難道你不想知道我是誰？也不想知道你是誰？更不想知道你為什麼被鎖在這裏？我可是，隻有這麼一次見你的機會而已，你若是錯過了，隻怕又要耗上百年。”那雙眼睛滴溜溜的，不像是在盤算好主意的樣子。
紫衣少年點點頭，若有所思地說：“唔……這麼說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的我確實有滿腹疑問，不過就算我問了，大概你也不會回答，一個急著想要邀功的人，他的心腸不見得有多好，就算我問了，恐怕得到的答案也隻是‘無可奉告’四個字，既然明知道答案是什麼，我為什麼還要多此一舉？我是誰，為什麼在這裏，似乎也不怎麼重要了，重要的是……”少年回眸，狀似無辜地垂下眼簾，“你這個穿著女人衣服的變態，還要賴在這裏多久。”
被紫衣少年一頓搶白，又遭諷刺挖苦，那張好看的臉蛋此刻烏雲密布，不過好在他還記得自己的身份，很快地壓下了怒氣，站起來，說：“傳說火禪多話，現在看來確實如此，不過比起木禪已經好得太多，那家夥幾乎連一個字都吝嗇得給，倒是土禪聽說必須一個人待在什麼都沒有的地方的時候哭了，小家夥的眼淚砸得我的心都痛了，若是沒有那一戰……”猛然驚覺自己說多了，他暗自好笑，卻將責任推在紫衣少年身上，“近朱者赤，近爾者多言，都怪你，害我說了太多不該說的話。”
紫衣少年“咦”了一聲，不鹹不淡地說：“可你說了那麼多，我卻是一句都沒聽懂，不知道是不是你的表達能力有所欠缺。”
那比女人還好看的男人莞爾，轉身，說：“等著吧，有一天，會有人帶你離開這兒的。”
紫衣少年忽然開口，聲音泄漏了他的無助：“我總覺得……總覺得能聽到有人在哭的聲音，心空蕩蕩的，缺了一塊，好像如果不快點找到的話，世界就會傾塌……哎，不說我的身世，也不說我被鎖在這裏的原因，至少告訴我，我等的人是誰，我聽到的聲音和我等的人有沒有關係，至少，把這些告訴我吧？”
微微歎口氣，男人不知該甜笑，還是該苦笑，但最終是笑了。這種懲罰，這種隻能嚐盡孤寂糾纏卻無奈躲不開的懲罰，不管對誰來說都是比死還痛苦的，相比之下，那家夥卻好得多，也隻有他好得多，這三個人……哦不，是四個人，這四個人所經曆的痛苦，那家夥，來釋放他們的時候，真的能輕易抹平嗎？但不管怎麼說，自己都已經盡力了，明明是被追殺的對象，卻還為敵人勞心勞力，難怪他會被人稱作救苦救難，普渡眾生，當真是……可笑！
“總會知道的，如果現在就給了你答案，那麼今後，所有的時間裏，你還有事情可以思考嗎？停止思考的話，連你的呼吸，也會一並停止的，但死不了，你能日日夜夜忍受這窒息卻不能解脫的滋味嗎？寂寞已經在啃噬你的心髒，何必再讓無聊腐蝕你的思想呢？”男人說完，翩翩離去，萬丈金光從他離開的地方沸騰，連同這水底一起變得滾熱，但沒多久，他的身影消失，金光消失，水，便慢慢冷卻，恢複了最初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