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風呼呼的吹著,天上洋洋灑灑的下著楊絮,靠近邊關的地界,這春日的天氣竟然像是蕭瑟的秋天,不帶半點憐惜,著實愁壞了商末。
商末懶懶的在櫃台前撐著腦袋瓜子算賬,房子有這間小醫館住著不打緊,衣服縫縫補補的倒也能湊合,就是這柴米油鹽醬醋茶,樣樣需要用度,僅靠辛木楠的行醫所得,日子頗為緊巴巴,誰叫這是窮鄉僻壤的,一般人家有個小病小痛的直接扛過去,大病大痛更是放任著,死了卷個草席到亂葬崗胡亂埋了,便是一生……唉,怎麼當初自個就看著這地方清淨留下來了,這哪裏是清淨,這是鳥不拉屎,商末暗暗指天……
最近天氣不大好,風沙漫天都是,堅持來看病的都是些春閨少婦,想到這裏,她狠狠的剜了一眼遠處給滿麵羞紅的少婦診脈的辛木楠,死妖孽,竟到處留情拋媚眼,今晚罰他跪搓衣板……
“娘親,手破了。”一個小娃子咬著下嘴唇把髒兮兮破了的小手遞了過來,破樹葉混在傷口裏麵,商末小心拿過娃子的手,小嫩芽見狀又叫喚的撒嬌,“娘親,要呼呼,要呼呼。”
倒是辛木楠從遠處站起身來,送走那少婦,回頭恰好看到商末嘟著小嘴一臉不爽,暗暗挑眉笑了笑,過來順手攬過商末的腰,一手撐起小娃子帶進了自己的懷裏,“來,爹爹給你呼呼。”
“哼。”商末一手撥開辛木楠抓自己的手,“來,娘親帶你去洗洗手然後抹藥。”
“末兒,你又吃醋了。”辛木楠的得意寫在臉上。
“哪有,做你的夢去吧。”商末被踩到尾巴似的大叫起來,然後拋下一句,“讓你爹爹給你清洗傷口去,讓你再調皮。”便和孩子似的一路急竄到後院。
看著那遠去的人影,辛木楠追著道:“末兒,你的腰又粗了不少。”
聽了這話,小娃子也咯咯的笑的撒歡。
“小鬼頭,笑什麼。”辛木楠刮了刮那小巧的鼻子。
“不知道。”小人如是答。
離京已經三年之久了。
在京都那場變亂中活下來的權貴將領們,都對當年的事情閉口不提。猶記得那次中秋過後,靖王殿下迎娶高安王養女詠樂郡主為正妃,一路紅毯鮮花,禮樂聲勢浩大,聘禮行了一路又一路,而婚後第二天靖王便領旨去往南部賑災,皇上念及新婚燕爾,特命靖王妃隨行,這一走便是兩個月之久,一時間六皇子一派水漲船高,無人能匹敵。但這場災難也由此開始,靖王離京後,京都內米糧價錢一路飛漲,周遭城郡縣能運送的國庫米糧都運來了發放市場以求平衡,卻依舊無法遏製價位上漲,走投無路的百姓們又被惡意份子煽動集群靜坐皇宮圍牆之外鬧事,強權隻能引起更大的動亂,一時間朝野上下皆是束手無策。
沒有人知道有一個女子在瓢潑大雨中跪了足足兩日,氣血攻心暈倒前最後一句話是,“爹爹,我雖是靖王的側妃,卻始終沒忘記自己是商家人,但女兒跪在這裏求您開倉,不是因為我不把商家安危放在心上,更不是因為對靖王的盲目維護和愛戀,而是因為,我是天照國子民,在外麵受苦受難的不是權貴們,而是天下百姓。爹爹,求您成全”。
沒有人知道是哪裏來的一股力量注入了這混亂的米市上,物價終是平穩下來,消息傳來,靖王押送物資賑災途中受江湖歹人襲擊,靖王為靖王妃擋了一刀,差點命喪黃泉,但終是有驚無險,不日回京。
六皇子景涼回宮,即是地位奠定之日,沒有人知道一輛馬車脫離大部隊先行回到京都,馬車上的人麵無血絲,撐著回到靖王府,隻為質問一句“我竟不知道商家有這麼大的能耐,好一個商末,隻怕你們商家心比天大。”女子在寒冽夜風中苦笑,“是,我商末心比天大,幾經蟄伏,誰曾想你竟然活著回來了。”景涼緩緩抬頭,閉上眸子,終是問了句:“我另娶他人,你心中可有怨懟?”女子對曰:“與我何幹,我終是要走出這靖王府,走出這京都,走到你景涼看不到的地方去。”
誤會已成,誰人能懂傷心處。
京都權貴親王接連被殺,白組夜組全力出動,隻是,晚了。十一月的天寒的可怕,商家上下三百二十七口人一夜被滅,女子仰天又哭又笑:“我商末對得起天地,對得起京都百姓,更對得起你景涼,我竟忘了你是要登皇位的人,冷血之人皆是無情,哪裏顧得上護我商家周全,我高看了你,我高看了我自己。”借糧一事壞人大事,暴露商家家底,自己靖王側妃的身份,自是成為了對方的眼中釘肉中刺,隻怪自己太傻,太傻……字字血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