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 14 鬩牆(1 / 2)

天至破曉時,許塵遠小心翼翼地走進許公館,不成想,才至東跨院,便被身後的張管家叫住了。

“三少爺,您可算是回來了,大少爺和老太太已等了你一宿。快去吧。”張管家聞到他一身酒味,不無擔憂地說道。

來至前廳,許老夫人許江氏正身端坐,見塵遠踏進門來,她連忙起身去迎他,一邊拉他坐下,一邊囑咐身旁的丫頭端碗桂圓薑糖水來,殷殷笑容中並無人覺察到她眼裏一閃而過的嫌惡和憎意。大少爺許天長身著一身家常寶藍府綢閑適地靠在檀木靠椅上,邊喝著茶邊憤然看著許塵遠。

許天長和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許塵遠還是有幾分相似的,麵部皆有著英挺分明的輪廓,隻是眼神多了幾分陰鷙。也許是年紀青青便主持家業,更要多幾分沉穩,他也不過二十八九歲的年紀,卻總愛板著一張臉,有中年男子那樣的神情。他的目光倒是並未讓許塵遠有所忌憚,塵遠亦冷冷地注視著這個早已變得陌生的長兄。

“我許家並不指望你這不肖子孫光耀門楣,隻求你安安分分念書為人,不能考取功名也罷了,不出門惹是生非便是。你自己實話招來,你夜不歸宿到底是去了哪?”許天長突然淩厲地說道。

許塵遠呆了一霎,莫非他已知曉昨晚之事?鴻禧戲園那邊鬧出了人命,想必他已有耳聞,懷疑到他?若是如此,他知道許天長會做出“大義滅親”的舉動的,若有何不測,也要萬萬保全沈大哥他們。且探探虛實。

他故意作出玩世不恭的紈絝子弟模樣,輕佻地笑了笑,道,“同為男子,你該是知曉的,何必再問?當著娘和丫頭的麵,這般不給情麵。”

許天長一時震怒,將茶杯向地上一摜,“不知廉恥的東西…”。

“聲響這般大,倒不怕驚動起爹來,惹他老人家不快?”許塵遠一臉佻撻,“哥哥可以三房四妾的娶,弟弟我就不能逛逛堂子,捧捧戲子?”他知道許天長不知覺明社的事,便放下心來,可不免要繼續將謊圓下去。

許天長嘴角似笑非笑地扯了扯,不屑地看著這個庶出的弟弟。他身旁新進收房的丫頭,現是四姨太太的姣兒說道,“三少爺若知個好歹,便趕緊給大少爺認錯,這白公館是誰作主?老爺自前年中了風臥病在床後,不省人事,近來愈發糊塗,是大少爺承著這份家業,養活這白公館上上下下幾十口子人,每日在紗廠的事務便應付得一刻不得安閑,回來還要為你操心…你不為他分憂便罷,還敢頂撞!”姣兒仗著自己懷了肚子便有些忘形。

“口無遮攔,大少爺和三少爺的事,還輪不到你一個姨太太來說。”一旁的老夫人聲色俱厲地打斷她的話,“阿瑞,還不快送你太太回房去。”老太太雖佯裝發怒,心裏卻是讚道姣兒“識大體”,口舌機變伶俐。

許塵遠懶與這婦人家計較,隻說道,“父親患病後,便是許大少你理著家,主持著錦祥紗廠,塵遠自應感戴不盡,隻是,我並非三歲孩童,不需哥哥來多費口舌,哥哥若是真閑得慌,不如去管管那些工人,問問他們為何要鬧事。若無旁的,我要回房歇著了。”他就是要激怒他,看他許天長如何撕下仁善的偽裝。

“住嘴!——紗廠的事容不得你摻合……你真以為我等你這大半夜是為著你逛堂子的事?你說說明白,前日工頭孫貴的事,是怎麼回事?紗廠的事何時輪得到你管!”許天長惱怒的說道,他原本打算“委婉”些和他談談,現看來是做不到了。

許塵遠吃了一驚,他教訓工頭孫貴一事竟被許天長得知,果然是為虎作倀,想來孫貴是受他指使,得他好處,替他作惡,才敢如此肆無忌憚地壓迫剝削工人們,動輒施暴毒打。此番是闖了大禍,恐怕還得連累阿丁。前日下午他去紗廠找他薦去紗廠做工的阿丁,不料阿丁前些日竟遭了孫貴毒打,又被克扣薪資。許塵遠年輕氣盛,見那工頭惡煞一般,且把工人們當牛馬一樣驅使,他為替工人們出頭,便把孫貴痛打一頓,又替工人們討回被克扣的薪資。定是觸怒了他,何時起,他變得這般冷酷自私,黑白不分?

阿丁無父無母,自小便流浪街巷,被大混混欺負,自己也欺負小混混,過著渾渾噩噩的日子。十九歲時因為偷許塵遠的錢包被塵遠抓住,兩人不打不相識。許塵遠見他可憐,且大字不識一個,又整日做些坑蒙拐騙之事,日後不是被送進警署,便是渾噩終生。許塵遠左右為難,多次規勸教化,他才終於摒卻惡習,許塵遠便暫時先讓他去家中的紗廠做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