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血荒與人蛇羹(1 / 2)

很久以前,大概也就是四十多年前吧。

重陽節的黃昏,我爹用鐵鏟柄挑起盛燒雞的竹籃子,對我說:“斤寶,你爺爺墳上有一塊石碑,碑子上有一段很奇怪的文字,你得去好好認認了。”我說:“爹,你是怕我以後獨個去拜錯地方嗎?”我爹搖搖頭,說:“那是你爺爺臨死時留下的一個秘密。我特意找工匠刻上去的。你去看看就明白了。”好奇心便驅使我跟隨我爹到了爺爺的墳地上。

老實說,那天我真不應該去的,因為那天拜祭爺爺回來後,我爹夜裏睡覺就沒有再醒來過。

我把這一切歸因於我爺爺碑上的那段希奇古怪的咒文。若不是他,我爹是不會腦疼而死的。

詭異的夕陽漸漸暗了下去。昆侖山上的陰風呼呼的很急,荒草搖擺得像田裏的稻浪。我爺爺墳上豎的碑子是一塊玫瑰紋狀的花崗岩,我爹告訴我,是鎮上算命的道士拚了命選的。爺爺性情剛烈,理應以柔衝刻,這樣下輩子轉世才夠穩妥。道士在深山裏潛伏了七天七夜,觀察一隻猛虎的行蹤,發現它老臥在一塊青石上嗷嗷叫。道士便待老虎離開,迅速鑿下了青石的一角,用馬匹馱了回來。

我坐在墳底,撫mo著石碑,說:“這道士也夠敬業的了。“我爹邊鏟雜草邊歎氣說:“這你不知道了,你爺爺的風水極硬,找人幫他立碑子,誰要是接了生意,誰也不能半途而費了,否則性命會受牽累。我最先找了兩個地理先生選穴址,可不出三天這兩位先生都先後死掉了。原來你爺爺屍身也是內有乾坤的。”我心驚膽戰,拍拍屁股,站起來睜大眼睛說:“這到底有什麼秘密呢?”我爹比劃著鐵鏟說:“你看看碑子下麵。”我眼裏掠過一絲恐懼,哀求說:“爹——”我爹不滿說:“自己爺爺的,怕什麼?”放下鏟子,三步兩步的走過來,蹲在墳邊,用手刨去石碑下段的黃土,吹掉碑麵嵌的塵埃說:“你看看。”秘密原來在黃土覆蓋的石碑下麵,凹凹凸凸的一段狂草,光景像鬼畫符。我矮下身子辨認,看不出什麼端倪。問我爹:“這上麵說的是什麼?”我爹說:“我要能看出什麼就不找你來了。斤寶,你要記住,你爺爺就是因為它而死的。你爹爹我無能,你要盡快找出這個秘密。找不出來就一代一代地流傳下去!”

那天我爹告訴我一段與這個秘密有關的爺爺的往事。這往事也是爺爺生前告訴我爹的。我爺爺叫趙望聚。

一九三八年的冬天,我爹北上衡陽抗日,昆侖關兩條國軍的防線苦苦抵禦日軍兩天兩夜,終於被衝破。兵敗的消息傳來,頓時風聲鶴唳,村民紛紛扶老攜幼,向南嶺逃去。但為時已晚,鬼子勢如潮湧,火速地包圍了村子,趙望聚拿*和村裏的壯丁潛伏在村頭的單人護溝裏和鬼子血拚,壯丁武器落後,又缺乏作戰經驗,終於不敵,全軍覆沒。趙望聚下腹中了一槍,昏死在戰壕裏。鬼子進了村子,燒掠一空。抓去了幾個藏在茅草叢裏的姑娘,其中有村花蓉蓉。說來也巧,趙望聚在鬼子離村時剛好醒來,目睹了這一幕,悄悄跟到了俘虜營。

說俘虜營,據趙望聚說,其實也就是慰安所。設在鎮上,讓一個團的偽軍看管著。那是一所很簡陋的木板泥牆房子,住著傷痕累累的花姑娘。背麵是一座小山。趙望聚就隱藏在山坡的鬆林俯瞰。這房子有一層天頂,想是日軍為派駐哨兵而建。平日裏日軍抓捕回的姑娘都關在木房子裏,用各種手段糟蹋。但那天整個日軍聯隊都瘋掉了,為了提升興致,就把姑娘帶到了天頂上。

趙望聚看得冒火,緊握從戰場上拾來的南部14年式手槍朝天頂上放了一槍。槍沒響—子彈卡膛了。幸而槍沒響!趙望聚汗涔涔察看天頂也冷靜下來了。日軍近一個團的步槍、衝鋒槍、都排在天頂上。那槍響了,趙望聚百分百成馬蜂窩了。

天頂上的大三腳架吊著一口一米高的大鐵鍋,柴火正旺,裏麵咕咕的熬著肉湯—人肉湯,爺爺說,他親眼看見一群鬼子把一個糟蹋得奄奄一息的姑娘拋進鍋裏。姑娘啊——啊——慘叫著拍打著雙手,濃湯四處飛濺。村裏抓來的姑娘被綁在旁邊的柱子上圍觀,嚇得掩臉跺腿,尖叫聲不絕於耳。成群的鬼子哈哈大笑。漢奸賠笑著,上來遞煙點煙。有個鬼子首領就朝一個漢奸招手,說了幾句話,那漢奸上來鬆開姑娘的繩子,說:“長官的要欣賞妃子舞(一種當地民間流傳的舞蹈)。”姑娘白了他一眼,無動於衷。鬼子首領撥出腰間手槍,朝天砰地放了一槍。姑娘如驚弓之鳥,馬上一字排開,流著淚嫋嫋婷婷的扭動身架。蘭花手招過來又拂過去。鬼子看得熱血沸騰,奸笑著撲上來撕衣服。哧——哧——

趙望聚鐵著臉,兩雙拳頭抓得嘣嘣響。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這裏幹什麼。心裏矛盾極了,想離開,又怕鬼子察覺,他現在與鬼子的距離隻有十多米。剛摸進來時樓上隻有幾個哨兵。而且他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花姑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