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再猶豫了,我攔住了正想往裏搬酒的小五。推開門,隻身走了進去。
屋裏已經掌上了燈,與以前無數次來時看到的一樣,胤禟的臉在燈光的投射下,光影交錯,更加突顯出五官的立體分明。他臉上的每一根線條都是那麼完美,每一道陰影都是那麼幽魅,配上此時他臉上陰鬱的、嘲諷的、哀慟的、隱忍的神情,讓我感受到如幽黑濃霧中隱現的哀魅氣息。
我站在門口不動,怕破壞了此刻這幅幽魅的畫麵。
“為什麼不過來?”胤禟定定看了我半晌,才開口問。他灌下了一大口酒,手撫案上一幅打開的圖軸,囈語道:“來,逃兒,陪爺喝酒。”
我上前兩步,看著圖軸上那片海棠花下回眸淺笑的女子,搖頭道:“你叫的是哪個逃兒?我,還是她?”
“我嘴裏叫的是你,心裏想的卻是她!”胤禟垂眸看著圖軸說道。
“九爺對故人如此念念不忘,令人感佩。”頓了頓,我繼續道:“隻是,九爺可曾想過,你的故人其實是希望你好好活著的。若是看到你這番情景,怕是要,心痛。”我極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盡力把話說得平穩。
他站起身向我走來,身體有些搖晃,隨著搖動,投射到他身上的光影,也隨之變換交錯,令人產生一種不真實感,似乎在這片迷幻的光影中,這個人也隻是個幻影,隨時都可能瞬間消失。
他在我麵前站定,低頭相詢:“你怎麼知道?難道你,見到她?”近身才聞到他滿身的酒氣。
我聞著有些頭暈,有花雕?卻緊張地搖頭強撐,“不,沒有。”
“那你怎知她會心疼?依我看,她走了,就把我忘得一幹二淨,卻隻留我一人在世間受苦。我也真想一碗孟婆湯喝下去,把一切都忘個幹淨,可惜……”他搖搖頭,聲音低沉,“我在世間的劫難還沒有結束
,大概是我前世欠了她的情,老天才讓我在此受苦來償還她的心意。”
他舉起酒壺,又“咕咚咚”幾大口酒灌進去,我聽著他喉間的吞咽聲,心裏隨著聲音一陣陣發緊。
我終於忍不住,說著“酒喝多了傷身,別喝了!”一伸手,就要把他手中的酒壺搶下。他卻好像早有預見極快地移開手臂,令我的手抓了個空。
“傷身怕什麼?真傷了身,就可以去找她了……”他突然眼神無焦地看向窗子,像是在自言自語。
窗外的天色已經全黑,窗子上也暗暗的,看不到一絲光亮。
心,就那麼痛了起來。“不要,求你!”聲音中抑製不住的顫抖。
他低下頭,看著我,輕問:“為何?你……,為何?”
他的話沒問完,但我明白。
“因為……”我低啜。“因為看了你這樣,我會,心痛。”
“唉,可惜看到的是你,若是她,不知會不會回來找我?或者,她對我早已不在意了……”落寞傷懷就這麼不經意地從話語中流露出來。
想也沒想,我接道:“不,她是在意的!隻是,有時,有些事是身不由己……,她會,失意害怕,不敢近前。”
“哦,你,又知道?”他低頭,吐出的氣息溫柔地拂在我的臉上。
我看著他,不知該點頭,還是該搖頭。
“唉!”他歎息一聲,抬頭道:“這些都不過是你們勸慰我的言語罷了。人都死了,怎麼還會在意什麼?唯今隻求閻王也快快把我收了去,似這般了無生趣地活著,不如早點重新投胎。”
啊?他如此厭世?!
我又驚又痛地看著他,說不出話。
“你走吧,我不再喝酒了。”他說著把我推出門,我怔愣的大腦一時沒有回過神,便被他推出門外。可在他關門的一刹那,他袖中露出的那閃光的一點,讓我猛然驚醒。
他,他說活著“了無生趣”,袖中還藏著匕首!
對,那閃光的一點,便是匕首銳利的刃尖。我認識!
我認識是因為,它就是以前我曾從他的密室裏偷走,又被他追回來的那柄鑲滿祖母綠寶石的匕首。
他了無生趣,他還隨身帶著匕首!他,他要幹嘛?!
我心中一震,猛然推開剛剛在眼前被他合上的門。
……
屋裏的景象讓我大吃一驚!
胤禟正坐在地毯上,手裏握著那柄奢靡妖異的匕首,對著自己的心髒,正要往下刺……
“啊!不要!”我大叫一聲,不顧一切地衝上前去,緊緊攥住了他握匕首的手腕。
“不要,胤禟,不要這樣!”我聲嘶力竭,驚叫失色。
他冷冷地看我,目光中儲滿悲哀和絕決。“放開!”他低喝。
“不,不放!”我也堅決地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