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來說,在《韻補》中,那些古音相通的韻部字不在基準韻的葉讀之列,它們隻是作為反切下字使用或出現在韻證材料的韻語中,以作為葉讀音的證明。例如,六脂七之八微十二齊十五灰皆注曰“古通支”,這些韻部的字僅出現在五支韻譜的切語中和韻文中,除非是聲調不同或語音產生變化而與本韻部不葉,隻有那些轉聲相通的韻部字或其他不能相通的韻部字才在葉讀之列。例如平聲五支韻譜見母係列葉韻字:
[皆](堅奚)箕,[階]梯迷,[喈]奇,[偕]畦,[街]攜離儀螭,[佳]眉,[垓]頤,[該]恢,[陔]淒。
[乖](公回)微幾。
[加](居之)施,[嘉]宜,[歌]夷。
[娃](涓畦)姬施,[蠲]圭宜。
有必要說明一下本文的研究例式。加方括號[]的字為需要葉讀的字,半圓括號中二字為反切葉讀音,其後為音證材料中的韻語字或聲訓、異文和諧聲偏旁字等,每組小韻內部以逗號隔開。下列《韻補》原文以示之(原注釋雙行書寫,今為排印方便,與韻字同行排列,並略加標點):
○乖,公回切,睽也。《漢律曆敘傳》:“官失學微,六家分乖。壹彼壹此,庶研其幾。”
其葉韻方式則為:[乖](公回)微幾。
○娃,涓畦切。江淹《空青賦》:“楚之夏姬,越之西施,趙妃節後,秦娥吳娃。”二。蠲,潔也。《儀禮》:“哀子某,圭為而哀屬之。饔!”注雲:“《毛詩》吉圭為饎。”今作蠲。揚雄《太常箴》:“我祀斯祗,我粢孔蠲。匪僭匪忒,君子攸宜。”
其葉韻方式則為:[娃](涓畦)姬施,[蠲]圭宜。
以上《韻補》見母係列葉音字中,“皆階喈偕乖”並為《廣韻》皆韻字,“街佳娃”佳韻字,“垓該陔”咍韻字,此三韻皆“轉聲通支韻”,並在葉讀之列。它們必須經過葉讀支脂之微齊灰韻字後(見下)才能與音證材料中的韻文相葉。其音證材料除韻文外,有時還包括聲訓、文字諧聲和經籍異文等(如《周禮》《毛詩》圭蠲異文)。其他“加嘉歌蠲”等葉韻字則為非轉聲通支者,也在葉讀之列。吳棫認為這些字古有支韻一讀。
根據《韻補》古音相通的原則和切語字與音證材料中韻字的關係,我們就可以大致歸納吳棫《韻補》的音係。例如,既然吳棫說六脂七之八微十二齊十五灰古音通支韻,再將其韻證材料的韻字與切語字歸納,於是可得其今音部類。如上述支韻譜見組係列就含有下列韻部字:
支韻:奇離儀螭施宜施;
脂韻:眉淒夷;
之韻:箕頤之姬;
微韻:微幾;
齊韻:奚梯迷畦攜圭;
灰韻:恢回。
可見,切語字與韻字分布與其古音相通的條例是一致的。在吳棫看來,這些韻部及其韻字古音是相通的。但我們仔細觀察後就會發現,在《韻補》葉韻體係中,吳棫所言古音相通否,往往是以他的今音來衡量的。例如江韻字,古音與東鍾韻通,而今音則與陽唐韻合並,因此,吳棫認為,江韻古通陽而轉聲通東,故在他的陽韻韻譜裏,江韻字可以用作反切下字或出現在韻語中而作為音證材料使用。所以他的古音係統其實就是他的今音係統,而正因為如此,我們就可以利用《韻補》提供的這種葉韻方式來研究吳棫的今音音係了。
研究《韻補》音係的韻母係統是係聯切語下字與書證材料中的韻字(如上),研究聲母係統則可以比照小韻反切上字與該韻組內的聲紐關係,如[皆]小韻堅奚切,可以通過“堅”聲紐來比照被葉字[皆][階][喈][偕][街][佳][垓][該][陔]之間的聲紐是否一致性關係。本文的研究思路基本上是如此。
關於《韻補》的編寫體例,1985年賴江基先生發表了《韻補釋例》一文,對其中一些問題作了很好的闡釋,但其研究並沒有引起人們的重視。例如,有的文章在討論宋代閩籍詩人魚尤相韻的特點時,就使用吳棫《韻補》上聲語韻韻譜中葉韻字“口”葉音孔五切,“走”葉音子與切等作為旁證材料。此類錯誤實不明《韻補》編寫體例所致。
下麵再談一下當時學術大環境問題。
以等韻學原理編寫韻書是當時學術大環境所致。韻書內部按五音類別安排小韻,唐五代韻書已肇其端,如敦煌卷子編號為“伯二四○四”、“伯二四○五”、“伯二四○六”等韻書殘卷即如此。至宋人編纂《禮部韻略》和《集韻》時,更是繼承發揚之。二書在舊韻的框架下,每個韻部內部基本上以聲類相近原則排列小韻,並對其中一些小韻字的反切讀音做了必要的改動,甚或移並一些小韻在其他韻部(《集韻》尤甚),以反映實際語音的特點。隻是受舊韻的束縛,難以做徹底的改革,不能像韻圖那樣,完全按照同一組聲紐序列關係編排韻字,隻能在其內部做些調整,除非打破舊的體係和框架。其後做徹底改良的是《韻補》、《五音集韻》和《古今韻會舉要》等書,一以五音聲類排列為序。由於《切韻》音係經過數百年的發展,已難以適應宋代實際語音的變化情況,當人們在編寫韻書的時候,就不得不思考一種新的編撰方式:以等韻學原理為指導,貫徹聲韻結合的原則,既能照顧舊韻模式,又能反映時音特點。這是韻書編撰觀念上的更新,這種觀念上的更新還表現在那些以反映時音為主的等韻圖的編排上。於是,諸如《切韻指掌圖》和《四聲等子》等書便應運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