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隱故作遲疑:“司夜染乃是朝廷侵犯,若要提審,須得有錦衣衛會同刑部的行文……下官自己做不得主啊。”
方靜言磔磔一笑:“怎地,在衛大人你眼裏,原來貴妃娘娘的口諭還比不得刑部的行文?”
衛隱急忙叩頭:“微臣不敢。”
“將人帶來,娘娘可等著呢!”方靜言目光薄涼。
貴妃這大半夜的忽然傳召,衛隱心下也沒底,便急匆匆進了牢房,將方靜言來意說了。
“大人,您看?”
司夜染淡淡一笑:“去,自然要去。本官在這牢裏也窩得骨頭都酸了,正好到宮裏去伸展伸展筋骨。”
司夜染隨著方靜言直奔昭德宮。
一路之上,方靜言一直在悄然打量司夜染,有話想說,卻遲遲沒敢說。
司夜染自然都看在眼裏,卻也隻當都沒看見。
方靜言這樣的竟然也讓他一時心軟留下一條性命來,他自己還曾後悔,不如將這小子與他方家人一並殺了算了。
他娘子心軟,還肯給這小子一個立功贖罪的機會,那這個人他便留給他娘子使,這小子的感念,他便也都隻留給娘子好了。
總歸依他自己的性子,他是做不到與這小子還能相逢一笑。
轎子到了昭德宮,貴妃早早在等著。柳姿親自將司夜染帶進寢殿去,便退了出來,關上了殿門。寢殿裏隻有貴妃和司夜染兩個人,便是方靜言和柳姿也沒資格在裏頭聽著。
司夜染向貴妃見大禮,披風褪去,露出他一身白色的囚衣。身為侵犯,發也不能簪冠,便那麼垂下兩肩。雖說依舊不減滿身的風華,卻終究叫貴妃看了心酸。
想這個小孩兒從小是在她身邊兒長大的,因為他的相貌像極了她親生的皇長子,於是她便給這個小孩兒永遠都打扮得宛若畫裏的人一般。他身上穿的料子,都是皇上賞賜給她的,有的甚至是她自己都舍不得穿,裁製了叫他穿。
隻圖著他穿上好看,那麼遠遠地望著他立在院子裏,眉眼之間便也能讓她仿佛能看見自己的皇長子長大到這個年歲的時候,大致能有的模樣。
就這麼個她自己都愛若至寶的小孩兒,竟然今天卻被那幫人給整成了這個模樣……她的這顆心啊,唉。
明明知道不是,卻總還是覺著仿佛看見了自己的孩兒,也這樣一身牢衣,披發而跪……她好難過,真心實意地疼惜。
貴妃便輕輕閉了閉眼:“你這孩子,受苦了。你也真是的,這回怎麼就這麼乖乖滴受罰,一點都不想法子替自己解困?就算皇上嚴命,你好歹也來告知本宮一聲。知道你如此,本宮豈能不聞不問?”
司夜染畢竟是她昭德宮出去的人,不管走到哪一步,說到出身也永遠都是她這裏。更何況,她的心下還虧欠著梅影那個孩子。梅影這一生最惦記的事誰,遺願裏最重的托付是誰,她又豈能不明白。
“奴儕叩謝娘娘大恩……隻是是奴儕自己犯了錯,理應受罰,更怕若告知了娘娘,隻會叫娘娘也跟著著急上火。那奴儕就是死一百次也贖不回了。”
貴妃輕輕閉上眼睛:“刑部報了你一年的刑期,此時算算,倒也過了一半了。你且安心在裏頭呆著,本宮再想想辦法。”
司夜染麵上卻依舊不動聲色,“奴儕不敢有勞娘娘。奴儕此時一心想的隻是如何能替娘娘分憂。娘娘這麼晚將奴儕從詔獄裏提出來,召進宮來,娘娘定然是遇上了憂心的事。”
貴妃哼了一聲:“你個猴兒崽子,總是最能明白本宮心意。”
貴妃說著便擲了一方絹帕過去:“你且聞聞,這帕子上的香,你可認得?”
這帕子是僖嬪留下的,上頭刻意染了當初吉祥給僖嬪調製的香。
司夜染伏地捧起帕子細聞,緩緩道:“回娘娘,這香裏所用的花草和香方,仿佛應該都是出自大藤峽。”
貴妃眯眼:“可有毒性?”
司夜染斷然搖頭:“並無。”
貴妃便笑了:“小六啊,若你敢告訴本宮,這香半點門道都沒有的話,別說本宮後悔今晚將你叫進來,便是將你直接賜死在宮裏,都並無半點困難。”
司夜染一驚,忙重重叩頭,再將那帕子湊近鼻息。
半晌才麵色微變:“……不敢欺瞞娘娘,這香本身當真並無毒性。香方裏所用的花草,還每一種都是對女子極好的。”
貴妃砰地一拍桌子:“難道當真什麼毛病都沒有?”
吉祥來自大藤峽,她用的法子也都是出自大藤峽。貴妃雖然從僖嬪的講述裏知道吉祥那香一定有問題,可是她卻無從拿到真憑實據。倘若拿不到真憑實據,她又如何去向皇上講說,又如何叫皇上打消了立吉祥的孩子為太子的心?
而大藤峽的那些伎倆,宮裏自然隻有司夜染最為知曉。所以貴妃今晚可以罔顧朝廷律例,將欽犯宮來,為的隻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