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芽被巴圖蒙克挾往威寧海的時候,京師也出了大事。
本朝“三楊”之一的少師楊榮的曾孫……楊曄,被司夜染下了西廠大獄。司夜染親自審問,對楊曄嚴刑拷打,甚至動用了“彈琵琶”的酷刑。
所謂“彈琵琶”,就是用刀一根一根剃掉活人的肋骨……楊曄打熬不過,便將一應受他賄賂、為他遮掩殺人命案的官員全部招供出來。
這其中,他楊家的親眷俱有牽連。
楊曄的父親致仕指揮同知楊泰、叔叔兵部主事楊仕偉、姐夫禮部主事董序皆被司夜染命人擒入西廠大獄。連番審問下來,牽連到了朝中諸多大臣。
司夜染更是連夜帶人進楊仕偉家搜查財物,對楊家人動了重型,甚至刑及婦女,一時之間整個京師為之嘩然。
因楊榮乃是四朝老臣,身為大學士輔政,死後被追封太師,乃是台閣重臣“三楊”之一,於是楊家在文臣心中乃是楷模表率。楊家的後人被一個閹人這般折磨,便朝野上下對司夜染討聲如沸。
便連衛隱在奉了司夜染的命執行完對楊曄的“彈琵琶”酷刑之後,都忍不住向司夜染追問:“大人,若蘭少監還在京中,她可會同意大人用此刑罰?”
司夜染一聲冷笑:“蘭少監?衛隱,你難道忘了西廠是屬於本官的?蘭少監別說不在京中,就算還在京中,本官下的令,她又何敢不遵?”
一時之間,京師內外、朝野上下,都將西廠當成了閻羅殿,而司夜染則成了活閻王。
靈濟宮上下心下都忍不住嘀咕:蘭公子走了,大人又回複了從前那殺人不眨眼的冷酷模樣。
藏花私宅,小寧王聽著親衛的稟報,手卻不曾停,照舊細細為藏花畫眉。
長眉畫就,小寧王端著藏花下頜左右細看,忽地一笑:“我看,要再補一朵花兒,才更襯你這眉眼之間的風.流。”說著以細狼毫蘸了胭脂,在藏花眉梢眼角處點上了一朵梅花兒。
藏花撐過菱花鏡來左右瞧了,眼中露出喜色,麵上卻依舊傲慢:“畫什麼花兒不好,偏偏畫了朵梅花兒。”
小寧王垂首洗筆,態度悠然:“梅花不好麼?女子眉間的花鈿,那不是叫梅花妝麼?再說梅花冷豔,也恰好應和你的性子。”
“胡說八道!”藏花火了,伸手便用力蹭著那朵花兒:“王爺是裝糊塗呢,我不信王爺忘了從前大人的對食就叫梅影的!大人還給她住的院子取名叫‘清梅塢’……她既然是梅花,我便不屑這天下任何形式的梅花!王爺故意在我眼睛上畫這梅花兒,就是故意想讓我不痛快呢!”
小寧王也不惱,反倒笑了,上下打量藏花:“你瞧你,你瞧你,活脫脫一個司夜染的影子。他在西廠剔人肋骨、滿門重刑,你這邊就跟我耍小性子、借題發揮。你可當真在他的身邊太久了,麵貌和性子越發肖似,怎麼就連情緒的起伏也能趕在一個點兒上?”
藏花登時便瘋了,跳上來跟小寧王理論:“王爺這是說的什麼話?咱們兩個本來好好兒的,王爺給我畫眉,我也安安靜靜受著了。咱們不是都說好了,誰也不準再隨便提起大人了麼?”
“王爺,你從前總是怪我將一顆心懸在大人身上,不肯與你好;怎麼我現在回到你身邊兒了,你反倒計較起我來了?”
小寧王依舊半點沒惱,反覺有趣地勾起了唇角:“瞧瞧你,說對他傷透了心了,可是一提到他,你卻還是這麼激動。孤王瞧著你啊,明明就還是放不下他。”
小寧王說著轉眸去瞧著那個方才來稟報的親衛,微微笑了笑:“你說你這麼個模樣,就算口口聲聲說肯跟我走,離開了這京師,離開司夜染……可是孤王卻怎麼忍心強扭個瓜兒呢?”
藏花便眼睛都紅了:“你胡說什麼?我才沒有放不下他!我說了跟你走,就是跟你走。不信你現在就啟程啊,你瞧我究竟是留下還是跟你走?”
小寧王卻眯起眼來,走過來輕輕拍了拍藏花麵頰:“你就這麼說想跟我走,嘖,孤王還真不敢信。以司夜染的手腕,隻扇了你一個耳光,我看還不足以就此打滅了你對他的情意。”
藏花渾身一冷,麵上卻笑得更豔:“那王爺還想要怎樣?難道也想讓他給我彈了琵琶,一根一根剔了我的肋骨,王爺才肯滿意?”
“那倒並非沒有可能。”小寧王麵上依舊笑意吟吟:“若叫他知道了你也覬覦著那蘭公子,他說不定真的會彈了你的琵琶……”
藏花麵色大變,轉頭四處尋找了一下,便一把捧起那胭脂盒子來,劈頭蓋臉直朝小寧王砸了過去。一片胭脂水粉全都化作一片霧煙,梅紅雪白黛青地朝小寧王一股腦飄灑了過去。
小寧王的親衛連忙上前,用他自己替小寧王擋住這一片霧煙。
藏花掐腰跳腳尖叫:“滾,你現在就給我滾出這個門去,再也別來!”
煙霧散了,小寧王推開親衛,蹙眉望過來:“瞧你,這是何至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