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芽的嘴卻停不下,積壓在心底的痛和怨,頃刻全都宣泄而出。她一雙眸子直勾勾盯著雙寶,唇舌一刻不停地低吼,再低吼。
雙寶急得要哭了,按著蘭芽喊:“公子且等等。奴婢這就去回了大人,請太醫來給您瞧瞧!”
雙寶想,公子這是急痛攻心,被迷了心竅了!
他明白公子那是被大人給逼到了絕處,不得已的。
雙寶扭身就向外跑……
卻隻來得及邁開一步,後腦上冷不防“鏘”地一聲兒,雙寶眼前一片金星冉冉浮生,接下來又沉入黯滅。他毫無防備之下,腿一軟倒在地上。
蘭芽手裏還攥著花瓶的脖子,起身走過來翻雙寶眼皮。
花瓶身兒都碎了,就剩下個脖子還完整著。
她豁出全身力氣,將雙寶拖到榻上去。將他的衣裳都給扒下來,再將自己的衣裳給他穿上。搖身一變,她便成了眉清目秀的小內監。
圓領藍袍,窄袖細腰,曳撒逍遙。
臨走還沒忘以丹青天賦,借助鉛粉眉黛,將自己按著雙寶的五官塗抹一番。
臨出門去,還是轉身走回榻邊,將塞到雙寶口中的帕子向外鬆了鬆,生怕真讓他昏迷之中喘不過氣。
她歉然:“雙寶對不住了,我是必須得出去一趟……我必須,要看他一眼。”
“你對我好,才會受我騙——前兒你總念叨城東馬家餅店的粘糕好吃,我今兒一準兒給你帶回幾塊兒來,讓你好好解解饞。”
天色不等人,幾句話之間又亮了些。蘭芽不敢耽擱,連忙奔出門去。
實則這法子她早已輕車熟路,當年爹爹出使韃靼,她便是用這樣一招敲暈了爹爹的書童,她自己冒充了書童的。
彼時腳步歡快而出,是因為奔著爹爹的身影去;而此時……
天大地大,她隻剩一人。
三陽那孩子才八歲,沒雙寶警醒,平日裏又是幹的粗活,於是這個時辰還睡得黑甜。蘭芽輕易便出了聽蘭軒。
這些日子她沒少了以探望秦直碧的理由,在這靈濟宮裏左衝右突。不時還小心地跟雙寶探探路。
雙寶絕想不到她敢這麼單槍匹馬往外闖,於是也未曾防範,有問必答。
蘭芽昨晚悄然將這些日子來的路線彙總了一下,用她所擅長的丹青墨筆大致歸攏描畫了一番。輪廓雖尚粗糙,卻也大致弄明白了從聽蘭軒通向靈濟宮後門的路線。
靈濟宮正門隻準皇帝大臣們進出,如雙寶這樣的小內監隻能走最不起眼的後門。
借著晨光幽暗,蘭芽一路急行。
竟也順利,眼前便是後門。
門邊有兩個老宦官把守著,並無她擔心的錦衣郎,蘭芽的心稍定。
她攥緊了雙寶的腰牌,貓著腰向後門去。
雙寶今年十歲,她雖然比雙寶大三歲,可是雙寶好歹是個男孩子,骨架比她大,於是這身兒衣裳穿著倒也不局促。再加上與雙寶共處多日,雙寶的一些小習慣,蘭芽自忖也能學得個七八分。
借著晨光尚暗,騙一騙睡眼惺忪的老內監,當有勝算。
這靈濟宮中,上下內外的宦官不下千百,一向都隻認腰牌,未必認得人。
老內監接過蘭芽的腰牌來,掂量著細看。腰牌沒問題,便再瞄向蘭芽,嘴裏嘀咕著:“聽蘭軒,雙寶。嘖,我仿佛倒有些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