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了諜首後,遺字皆由自己保管,且不強求每年更替。但如今看來,敬職樂業的鶴衛主仍然保留了這個習慣,是以箱中的信積得這麼高。
多想一回當年,綠華隻覺心驚肉跳,連頭皮都有些發麻。
相識至今,已經數不清有多少次機會要含淚捧讀這樣的白紙黑字。
無論是那一次在隱界抗天劫,這位英明神武的諜首大人在危機時刻福至心靈地為了救她以臉擋蜂,換回一張腫得不堪辨認昔日美顏的豬臉;
還是神教上下皆諱的北天門之亂,他倒下那刻,露出血肉模糊的後背;
身邊好友,諸如牧白,三三,寅罡,甚或宮內的燕舞,問了她無數次,與諜首大人朝夕相處,會不會害怕?
她當然是害怕的,不是怕他在外麵那種談笑間殺人放火的樣子;隻是怕某天他的黑衣同僚再來找她,告訴她到了開看遺字的時候……
等到她將目光從雪片般的書信中挪開,男子立在身後正打算偷渡走他小金庫裏的財寶。
鶴劫生一離開影衛府就會換下製服與麵罩,生怕將大牢中森冷絕望的氣息帶回隱王府。一身米色的便服,樣子清爽儒雅,人畜無害。
綠華眼酸,迷蒙了雙眼仰頭問他:“喂,小白!”
“嗯?”他假意幫忙收拾,俯身不和她對視,分明是心虛。
“再不乖乖交待,半年不許吃糕吃糖!”
他身軀微微發抖了,哼哼,到底還是害怕老婆淫威,以為小白臉是那麼好做得不成?
“小白,你說喜歡本宮是因為在本宮身上睡覺很舒服?”
美男埋頭巨顫。
“還有!原來我家小青天劫後不是被女妖搶走作押寨夫君,是去妖界養舊傷的!”
美男挪挪挪到一邊,靠著櫃子暗地裏捶自己的胸。
“玉潔是強了畏忌沒錯!始亂終棄也沒錯!你們幾個臭男人懂什麼,居然敢密謀把畏忌救出去!還好意思要本宮相助一臂之力,你忘了是誰殺了你家大表哥大表嫂嗎?”
美男不能繼續沉默了,抬頭就辯:“殺人不過頭點地。畏忌也是條硬漢,男兒郎可以入大獄受盡百般酷刑,哪有玉潔這樣抓去床上折辱的?蘊天都看不過去,直說要救他的大師兄出魔窟。”
“呸!”公主大惱:“本宮不要在此聽你胡說八道了,還是去妖界找小青聊聊當年。”
他立在那裏,眨了眨眼,黑色的瞳眸裏有異樣的光。
她捏拳氣呼呼不語,半晌,聲音清亮地問著:“蛋大,那盞畫著黑色彼岸花的許願燈呢?”
他微微一笑,沒有答。
她看了他這些年的遺字,應該什麼都明白了吧。
“原來李沉舟說得沒錯,我根本不是你的對手,你早早將一切都謀劃好了,然後靜等我們幾個入彀。”
他望著她,目光柔軟。
“不過算了。本宮看在亮亮的麵上,不和你計較那麼多!”
恩怨情仇,沒有辦法計較了。
看到他今年的遺字,書妖破例不講究文法,隻撕心裂肺地狂書道:“此櫃中金銀財寶盡歸吾兒鶴吟量所有,綠華愛妃切勿急於改嫁,須耐心等候人品如本王一般的佳婿。”
後頭又提:“若有來年,攜手與歸。”
像是心願,又像是許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