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時醒來時天已亮了,晨光透過窗戶紙灑在窗下的妝台上,讓何時有些恍惚。何時的夢裏又出現了母親的影子,模糊而又清晰,遠遠近近的都是是那副哀怨憂傷的樣子,叫人揪心。在何時的記憶裏,母親是一個一生都在等待的女子。父親三妻四妾,而母親隻能形容落寞的等。
何時揉了揉發漲的額角,起身坐到了妝台前,透過菱花鏡看到自己微微蒼白的臉。
鏡子是母親留下的,她照了一輩子,常常照著照著,淚流滿麵。何時總也不明白,母親在鏡子裏究竟看到了什麼,何以哭成那樣。何時在鏡子裏是什麼也看不到的,隻除了一張酷似母親的臉。何時秉承了母親的一切,包括她眉目裏的哀傷。
顧何時,十七歲,待字閨中,形容落寞。
顧少風蹋進門時,一眼便看到鏡子前的何時。表情裏的疼惜便彌漫開來。女兒是唯一的,因為唯一,也因為對亡妻的愧疚,所以心疼。
他走過去,伸手撫她的頭,無限愛憐的問:“傻丫頭,一大早起來,也不梳妝,對著鏡子發什麼楞呢?”
“父親。”何時回頭看他,眉目憂傷,她說:“紅粉妝成無人看,對鏡自戀倦梳頭。”
顧少風的表情僵了下,隨即笑道:“你呀,還沒出嫁的姑娘,把自己弄的跟個怨婦似的,也不怕你哥哥弟弟他們笑你?”
何時回過頭對著鏡子輕輕的道:“這句是母親以前常吟的,就是對著這麵鏡子……”
顧少風楞住,何時酷似亡妻的臉和她眉目裏的哀傷透過鏡子的折射刺痛了他的眼。
“老爺,您來了!小姐剛起,還沒梳洗呢!”雪初端著水盆踏進門來,打破了這一室短暫的寂靜。
顧少風回過神,移開了定格在鏡子上的視線衝她點頭:“你服侍小姐梳洗吧,我去花園轉轉去……”說著便向外走,走出幾步又突的折回向著何時道:“時兒你快些,我讓廚子做了你喜歡的荷葉筍尖湯,你別耽擱太久,久了就不好喝了。還有,今個兒有事要跟你商量。”
“恩。”何時輕聲應道,不曾回頭。
顧少風點點頭,邁步走出門去。
荷葉筍尖湯,甜而不膩,清爽利口,何時喝著,唇角微微的上揚。
“何時,你今年滿十七了,也不小了。”顧少風放下筷子看著何時,若有所思的道。
滿座寂靜下來,都聽出了這話裏的意思。隻有何時依舊若無其事的喝著湯。
“昨天,安國公,蕭家的人正式來給他們三爺提親了……”顧少風頓了片刻試看何時得臉色,見沒有什麼不虞,便接著道,“蕭家是豪門大戶,蕭老夫人跟你母親是舊時是閨中密友,才會想到我們家,這是難得的機會……我應下了這門親事,你看……”
“老爺,你說的安國公蕭家的三爺,可是最近剛死了一位奶奶的那個?怎麼剛死了就又要娶呢?況且,再怎麼好,也是續弦,小姐怎麼可以嫁?”不待何時反應雪初捧著帕子的手倒先抖了抖。
“多嘴的丫頭!你懂什麼?”顧少風微怒輕責,“雖是續弦,可這城裏城外多少大家小姐,名門閨秀,想嫁都攀不上呢,小姐能嫁過去是她的福氣。”
蕭家的三爺,何時是知道的。安國公的嫡子,原娶的是曾被聖上讚為天下第一才女的溫情。想當年亦是一段兒郎才女貌才子佳人的佳話。不知何故,剛死了月餘。而這蕭家竟又大張旗鼓的要為這位三爺新娶。這樣的福氣到底是不是福氣也未可知。
何時卻隻是喝湯,聽了也沒任何反應。待湯喝盡了將精致的碗勺輕輕一放,接過雪初手裏的帕子一邊拭著嘴角一邊道:“今兒這湯誰做的,做的不錯。”
“那爹賞他。”顧少風,輕而謹慎的問。
“恩。”何時點頭扶了雪初的手,提了裙邊款款的走出大廳,留下滿桌的少爺,奶奶,姨太太,麵麵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