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前就能看到自己的骷髏,還用得著去瞧那戒指上的骷髏嗎?
——約翰?多恩《奉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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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黃泉趴在地上屏住呼吸,直到頭頂上方重歸沉寂,他才放任呼吸係統重歸空氣的懷抱。砸吧砸吧嘴覺得不太放心,壓低腦袋抬眼,謹慎地探頭張望,不多時,確定那人無蹤無影後才爬起來。
丫丫個熊!夏黃泉低聲咒罵。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到的這個擦黑一片的鬼地方的,他在自己的記憶庫裏追蹤到的最後影像是一輛瓦藍鋥亮的梅賽德斯奔馳……的車尾,事實就是車屁股碓了他的屁股,硬生生地把一大活人捅到這兒來了。
夏黃泉認為自己的生理心理素質有待提高,打睜開眼睛以後,他楞躺在地上蘑菇了很久才回神。全身上下抽筋一樣地疼痛,等疼勁過去,身體重新聚集了力量,一鼓作氣站起來。陌生的環境,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海水,而且是黑色的,風不輕雲不淡,空氣粘稠遲緩隱隱透著腐臭的氣味,天上好像被潑了陳年老抽一樣黑天摸地,一點光都透不出來。
既然如此,為啥下麵還亮得像白天?
夏大混混嘴巴張得老大,傻了吧唧的模樣活像一條鼓著腮幫子的死魚。
死人,望不到盡頭的海岸線上屍橫遍野,擊打海岸的暗色潮水反複衝刷著腐爛枯骨,退潮時再把它們拉下水吞入黑色的“腹腔”。
夏黃泉一個勁地咽唾沫,狠命甩腦瓜也無法阻止自己再度陷入發懵的境況,這是什麼鬼地方?
他低頭查看自己的身體,上上下下摸了一遍確認穿著未變,而且該在的都在,這才鬆了口氣。用力抓了把頭發,刺痛從頭皮上爆發,清晰地告訴他這不是夢。
不知道是出於本能還是其他什麼,夏黃泉回複神智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了個他自己覺著安全的地兒躲起來。遠遠避開那些屍體和黑色的海水。他手腳麻利的爬上海岸邊巨大的岩石群,這些奇形怪狀的石頭眼下是最佳的庇護地。在嶙峋怪石間穿梭搜尋好一陣,他終於找到一處比較滿意的洞窟。洞窟的入口很小而且很高,必須先爬過一個陡峭平滑的石壁,再繞過前方橫插出來的刀斧一般的岩層,才能摸到洞口邊緣。夏黃泉看上它的原因也就是它的崎嶇和隱蔽性。
起初他沒覺著洞裏麵會如何,壓根就沒想這些,再加上它的入口窄得像狗洞,附近又被重巒疊嶂的岩塊層層遮蔽,誰瞧的出內裏有啥明堂,等夏黃泉貓著身子爬了一段後才發現這條通道遠比想象的要複雜,傾斜的角度陡然加大,頻繁的氣流在耳邊呼呼的吹動,待在這裏反而比在外麵要舒服,如果它不是那麼的陡峭難行的話。
微弱的光點在洞道盡頭被逐漸放大,隨著進深的加大愈加明顯。
夏黃泉在通道盡頭找到一個布滿石筍的白色廳堂,起先他疑惑於這裏充足的光線,後來他在廳堂頂端看到連接成片的大小不一洞眼,光線都是從那上麵流瀉下來的。
廳堂裏有個水窪,裏麵的水是清的,不若外麵的黑水。石壁是純白色的,像雪白的大理石。夏黃泉在石壁上摸索一番,最後在廳堂深處的岩壁上發現一條寬大的縫隙,一些碎裂的岩石塊充塞在縫隙下端,夏黃泉站在縫隙邊猶豫不絕,然後猛甩一個大嘴巴暗罵自己沒出息,腳下一使勁踩著地上的碎石頭爬了進去。
令他沒有想到的是,縫隙裏柳暗花明別有洞天。紅色、橙色、黃色的發光石筍從頭頂奔瀉而下,像懸掛了一盞巨大的彩色玻璃吊燈,閃動著獨特的光芒。夏黃泉孩子氣地踩在一塊凸起的石頭上舉高胳膊撫摸它們,隨即又喪氣的想,漂亮是漂亮,說不定還能申報遺產什麼的,但是這些對現今的他而言毫無用處,隻能把它們當華而不實的裝潢看了。
他簡單環顧一圈,沒再發現別的出入口,便原路返回到外廳堂。
夏黃泉坐在水窪邊上苦思冥想,就像一開始那樣,任他想破腦袋也思慮不出個所以然,眼瞅著清水發怵。忽然,他直起身子死死盯住水麵上的那團光。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夏黃泉蹲守的那塊光斑堅定不移,死守在原地紋絲不動。
夏黃泉納悶地癟嘴,人都知道,陽光是會移動的,因為地球會自轉公轉,如果光線24個小時一成不變那意味著什麼,白晝黑夜互不交替,自轉公轉停止運作……
正忙著擺【思想者】造型的老夏儼然忘記自己剛才那一番“老抽”評論了,天上擦黑擦黑的,哪兒來的陽光?
夏黃泉心裏咯噔一下,猛然想到外麵慘絕人寰的公共墓地,以及那詭異的黑色海水,愈發不安起來。如同一隻困獸在廳堂裏來回打轉,對眼下發生的種種束手無策。
夏黃泉從不喜歡把事情複雜化,當了十多年小混混,還是有一套自己的混混哲學的,什麼該做什麼後做一定要分清楚。現下就是這樣,盡管他不安他無措他莫名其妙,隻要暫時不威脅到生存大計,夏黃泉還是很有容忍的肚量的。這不,他已經準備出去耳目踩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