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後的白天總是那麼短暫,而暗夜的來臨卻出現在不經意間。秀秀抬頭看了看西邊的天空,剛才還掛在樹稍上的太陽,此刻已經沉到了山的那邊,隻有餘輝把天邊的雲彩染得五彩繽紛,而顯得詭異莫名。“還剩最後一行了,今天無論如何也要把它摘完”秀秀一邊加快了采摘棉花的速度一邊想。秀秀家有五快責任田,這是離村子最遠的一快,最少也有4裏地,秀秀又不會騎自行車,每次來責任田裏幹農活都隻能走著,繁重的農事勞動已經讓秀秀感覺很疲憊,還要走這麼遠的路,秀秀總是有點吃不消。
秀秀終於摘完了最後一朵棉花,她伸了伸酸疼的腰,暮然發現黑夜已經降臨,隻有天邊還掛著幾棵稀疏的星星,有氣無力的眨著眼睛。秀秀是個膽大的女人,而且幹農活貪黑也是經常的事。秀秀把棉花裝進布包中,再搬上獨輪小推車,用繩子勒緊,向那個躲藏在暗夜中的小山村走回去。
回家的這條小路,必須經過一片墳地,叫楊家墳。那是一大片墳地,足足有幾十畝,墳場上生長著半人高的蒿草,還有自生自長著茂密的槐樹,顯得陰森可怖,即使白天也很少有人敢單獨經過那裏。秀秀經過楊家墳的時候,心裏也陡然升起了寒意,不免腳下加快了步伐。
秀秀走了好久,走得腿都有點酸麻,按說應該早到家了,可四周黑洞洞的,還是見不到一絲村內人家窗戶裏透出的亮光-----哪怕隻一絲亮光,也足以驅散秀秀心中的恐懼。後來,秀秀實在沒力氣了,放下小推車,頹然坐在地上,她發現自己仍然還在墳地中。“碰上鬼打牆了”秀秀心裏立刻想起自己小時候聽母親說過的一件事:
秀秀曾經過個舅舅,經常趕集賣耙子,做小生意的人,經常走夜路。可是,在他18歲那年的一天,他又一次走夜路,就碰上了“鬼打牆”,他在一片墳地裏整整走了一夜,直到第二天天亮了,他才回到家,就一病不起。發著高燒,整天嘴裏亂喊亂叫,喊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饒了我吧,饒了我吧,求求你,求求你了”,有時好象有什麼人在往屋外拽他一樣,把他的一隻胳膊拽得很長,他就死死的抓住門框,大喊“求命”,可沒人敢靠近他。有一次秀秀的母親在鍋上烙餅,秀秀的舅舅一下撲進鍋裏,象是被什麼東西從後麵猛然推了他一下,把秀秀的舅舅的兩隻手牚都燙傷了,當秀秀的母親扶起秀秀的舅舅的時候,在秀秀舅舅的背上,赫然兩隻鮮紅的大手印。後來,秀秀的母親告訴秀秀,她的舅舅忍受不了折磨,自己喝了農藥,叫3911的,死了,死的極其可怕,嘴裏、眼裏、耳朵鼻子全是血,渾身鐵青。
“舅舅也許是自己嚇自己,給嚇死了”秀秀想:“一定要鎮靜,鎮靜,自己又沒做過壞事,這世界上就算真的有鬼,也一定不會害自己的”。秀秀冷靜下來,剛才還寂靜無聲的夜,此時傳來了小蟲子的叫聲,有蛐蛐、蟈蟈、還有不知名的什麼聲音,秀秀仔細傾聽,其間加雜著的,似乎還有嬰兒的啼哭,那哭聲尖尖的,時斷時續。秀秀渾身冰涼,在這所有的暗夜的聲音之中,她聽到了自己的心跳和自己的呼吸,還有血液在她身體裏流淌的聲音。那嬰兒的哭聲開始聽起來好象還很遠,而現在,那哭聲分明就來自身後,秀秀身後那個最高最大的墳頭後麵。
秀秀定了定神,不知為什麼,恐懼漸漸的從秀秀的血液裏散去,好奇卻慢慢的占據了她的心。秀秀站起來,向墳頭後麵走去。一個男嬰赫然躺在草叢中,那嬰兒大約一歲多,渾身上下沒穿一絲衣服,嬰兒的身下墊著一個紅布包,那顏色鮮紅欲滴,象是剛剛被鮮血浸濕(秀秀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這樣想)。
在這詭異的黑夜,這詭異的墳地裏居然會有一個男嬰,而且天這麼黑,黑得伸手不見五指,那男嬰卻會如此清晰被自己看到。秀秀想到這裏,心裏又升起了恐懼,她看了一眼男嬰,推起小推車轉身離去。
如果她沒有看男嬰最後一眼,也許後麵所有的事情都不會發生。
秀秀一邊走,腦海裏全是那男嬰:尤其是當她看男嬰最後一眼的時候,那男嬰也正在看她,那男嬰的目光裏有哀求,有可憐,還有一絲狡邪,象一把劍一下就刺穿了秀秀的心髒,傷害到了一個女人最柔軟的部位,最至命的部位---女人的母愛。秀秀聽母親說過,自己就是被母親從大山坡上撿到的,當時自己也是一絲不掛的躺在草叢中,隻不過當時自己沒哭,也許是哭累了,再也哭不出來了。秀秀立刻轉身回去。
秀秀抱起男嬰,那男嬰身體冰冷,立刻就有一股寒意通過秀秀的手掌而透徹心扉。秀秀用那塊血紅的布把男嬰包好,放到裝滿了棉花的小推車上,徑直往家走去。不知道為什麼,“鬼打牆”沒有了,秀秀的腿也不酸疼了,很快就看到了村內的燈光,燈光中,秀秀的公公和婆婆正在村口焦急的等待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