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小,去得卻很痛苦。我不想讓她這麼著離去……師太我不管你是會念經,還是會什麼的,你幫我這個忙,好不好?”
莫愁卻為難了,“不是我不想幫你的忙,實在是我沒有這個能力。沫蟬,你知道麼,每個人生死都有固定的命數。那個孩子該怎麼死,都是注定的,如果有人想要幫她超度,改變她去了黃泉之後的待遇,那――就得搭上自己的魂力作為抵償。”
莫愁攤手苦笑,“沫蟬,我的魂力不夠。”
七夕過了,就是七月十五中元節。佛家叫盂蘭盆會,道家叫中元節;民間叫“鬼節”,百姓祭祖放河燈。
街兩邊的商家已經開始為了中元節的題材準備商品,比較好看的是各式各樣的河燈、紙船。
小時候沫蟬不懂節俗,隻覺得牽著爸媽的手,到河邊去放河燈,很好看。那晚上水麵上都是荷花燈影,船槳聲聲,五光十色裏就像是天上的銀河映入了水裏。
而現在,卻為了想到小兔的死而難過。
她想買兩艘紙船、幾盞河燈,放給小兔。超度亡魂什麼的她不懂,就當是給小兔看著玩兒了。
就像最後一次在醫院長廊裏看見小兔,她還給小兔折了紙船,小兔那麼歡天喜地的樣子。
“姑娘,你拿好了。”店主將裝好了紙船和河燈的袋子擱進沫蟬手裏,看沫蟬要付錢便笑了,“姑娘你健忘,剛剛已經付過了。”
“哦?”沫蟬清了清腦袋。方才神思恍惚,是都給忘了吧。便趕緊道謝,“謝謝老板,生意興隆。”
小兔的死,成為一場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鬧劇。在醫患關係這樣緊張的時代,觀眾們真心喜歡將這件事各種扭曲放大。
這件事裏最可憐的是死者小兔,受害最大的卻是江寧醫院。
江寧醫院若不解釋,會被人認定了就是造成醫療事故的罪魁禍首,經濟上會賠錢還是小事,更要承擔法律責任,以及在商譽上受到重大打擊。可以想象,若不解釋,日後哪個患者還敢來江寧醫院看病?
可是江寧醫院解釋,也難逃厄運。畢竟對於小兔一家來說,江寧醫院是財大氣粗。按照普通老百姓的想象,江寧醫院和江家當然有能耐花錢買通一些人、擺平一些事。所以江寧醫院倘若解釋,反倒更激化外界懷疑,讓人們對它敵意更盛。
江家都有些焦頭爛額,江遠楓也自然難免。
報紙電視上這樣連篇累牘地報道,沫蟬從鏡頭裏偶然看見形容憔悴的江遠楓,還是心疼了。
晚上又夢見了小兔,她坐在一艘小船上,漫天星火倒映,小兔招手,“姐姐,來坐船。”
沫蟬想問:小兔你究竟是怎麼死的?
看小兔伸手邀請,沫蟬便點頭,走上前去握住小兔的手,便邁步要上船去。
眼看一步就邁上船去了,冷不丁後頸上狠狠一疼!就像被誰狠狠地抽了一巴掌似的,沫蟬一下子從夢中被抽得醒過來。
眼前夜色彌漫,哪裏有船和船上的小兔?
“啊,好疼……”沫蟬揉著後頸坐起來,心說這是怎麼了?難道枕頭睡著睡著睡掉了,這便落枕了?反正她從小睡相就不好,枕頭什麼掉了早已是家常便飯。
聽見她的悶哼,她窗外的梧桐樹影下,一個頎長的身影仿佛笑了笑,便無聲轉身離去。漫漫燈火,卻照不亮他的身影。
午夜,江寧醫院太平間。
房間幽暗,隻有一盞慘白的燈。
仿佛有風,燈被吹得飄搖,慘白的光四散飄零。時而照亮停屍床,時而照亮冷凍櫃,觸目皆寒。
一個藏屍冷格打開著,一個頎長的身影立在櫃邊,垂眸凝視裏麵那靜靜睡著的小兔。
小孩子眉目如畫,即便此時已經死去,可是從她那彎彎的唇角,仿佛依舊能看見她生前可愛的模樣。
那個人默默閉了閉眼睛。
繼而,他緩緩地說,“小兔,你或許不知道我是誰,可是該記得我的聲音。”他緩緩仰頭,悠遠狼嚎仿佛繞月而起。
“我救過你的命,跟沫蟬姐姐一樣。記得麼?”
小兔僵直不動,卻有一縷嫋嫋白霧從她頭靈蓋升起,在半空中凝聚成小兔生前模樣。一顰一笑都不曾改變,隻是沒有了生機和顏色。
白霧小兔凝望那個人,帶著點疑惑,卻還是點頭,“是的我記得。爸爸媽媽說那是狼叫。哥哥你就是那狼麼?”
那人自然就是莫邪。
莫邪笑了,溫暖地回望小兔,“那你肯不肯信,我就是那匹狼呢?”
小兔想了想,用力點頭,“我信。”
“小兔乖。”莫邪含笑點頭,“隻要你肯信,哥哥就能幫到你。小兔聽哥哥的話,我們換一條船,不坐沫蟬姐姐給的那條船走了,好不好?”
“不好!”小兔激動了,“我要帶姐姐一起走!這世上,能保護我的,隻有姐姐!我不要自己坐船,我害怕!”
小兔高高抬起頭,不肯看向莫邪,“姐姐親手給我折了紙船,就是跟我訂下了合約,姐姐的意思就是她願意隨我一同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