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隻是擦肩而過,以詹姆士對凱瑟琳的了解,他也看得出她的神色是冷凝的,駕駛的動作更是僵硬的。由此可見,她是帶了怒氣出來的。
詹姆士垂下眼睛去,看了看自己左手食指上的一塊刺青。
他年少時,每當緊張或者無措,總會忍不住下意識咬這根手指。
人的唾液裏有蛋白質消化酶,即便對自己也不例外,於是那塊的皮膚便長久不易愈合。久而久之那裏成了一塊傷疤,刻印著他多年的殤。
8歲成年那天,他將這塊老傷刺成一條黑色的蛇。傷疤是舌頭,最難愈合的那塊新皮肉是蛇信;而蛇黑色的身子盤繞住他的手指,看上去像是一個黑色的指環。
凱瑟琳不會無緣無故生著氣出來,這些年為了求生而不斷加以鍛煉和強化的警惕感告訴他:極有可能凱瑟琳的怒氣由他的決定而來,也就是說湯燕翦在凱瑟琳麵前的表現還會青澀,於是被凱瑟琳察覺出馬腳來了。
這麼多年的相處,他如何猜不到凱瑟琳暫時的離開,隻是以退為進,她後麵隨時還可能回來。
左手食指上的老傷有些奇怪地癢,他忍不住又咬了咬,然後致電給本沙明,讓他今晚整晚看著凱瑟琳。
不讓本沙明問緣由。
安排好了這一切,轉眸看凱瑟琳的車子也已經走遠了,他才施施然下了車子。抬眼望一眼天邊斜陽的最後一縷餘暉,一個一個緩慢而從容地係上大衣的扣子,然後邁步穿過人行道,走向西塞服裝設計學院的大門。
他計算好的,當他的腳步不疾不徐邁進西塞服裝設計學院大門的刹那,天邊的餘暉盡數被夜色湮沒,整個天地倏然暗寂了下來。
夜晚到來了。
他與她約好,也是“今夜”。
所以他才不會在斜陽還有餘暉的時候就走進來;
他才不要讓她有一絲一毫的機會,以為他竟然是這樣地在,迫不及待地想要與她相見……
站在工作室門口,他抬腕看了看腕表。夜光指針指向8點。
從這個時間到她家裏設定門禁的時間點,中間還有4個小時。
雖然這4個小時,跟他合約裏約定的、他原本想要的“整夜”比起來,是太短了。
甚至跟她自己說過的,“保證他8個小時”也相差了一半的時間。可是,他心下卻也奇異地心滿意足呢。
這樣想著,那抹心滿意足便不自覺地爬上了唇角。他就不自覺地帶著這縷微笑,揚手敲門。
他矜持地隻敲了三下門就放下手來,留時間給她自行準備。
等在夜色裏,他略有些悻悻地想,讓他自己這麼愉快的敲門聲,落在她耳裏卻會產恒截然不同的反響:她此時在門內,一定是陡然一顫,然後驚慌地望向房門,繼而腦海之中隻有一個想法――真想變成小耗子,從牆角的洞逃走。
他心下有些悵然,不過一想到她如果化身小耗子的想象,又不由得笑了笑。
就在這樣複雜的心情裏,他終於聽見門內傳來腳步聲,隨即房門打開。
她背光立在門前的光影裏,小小一張臉隻有巴掌大。麵孔雪白,雙眸黑白分明,可是櫻唇卻血一樣地紅。
他不意外,可是心下卻又湧起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