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人生的初秋(1 / 1)

文/歐陽斌

南方的初秋,是個異常美麗的季節:青黃相間的原野,展示著一大片一大片漸趨成熟的誘惑;天空是那樣清朗、恬淡、高遠,猶如一泓無痕的秋水,透出蔚藍至極的深邃;風兒已開始清涼,清涼之風讓人心境好不寧靜;好不寧靜的心境讓你從從容容地想到生命的許多事情來。

秋天是沉思與收獲的季節。

生命的季節也一樣。春天過去了,夏天過去了,夏秋交替之間初秋悄然來臨了。生命到了初秋季節,便開始自自然然地透出生命最高峰值期間所具備的某些特質。愛好的轉換,生活方式的變幻,某些感悟的結晶,都是表述這種特質的具體形態。

愛好的轉換是不知不覺的。比如說,我曾經酷愛過詩歌,翻閱舊日的筆記本,竟有一大摞中外著名詩歌的手抄本:從詩經到宋詞;從荷馬到艾略特;從艾青到朦朧詩……。工整的手跡,詳盡的注釋,讀背的影痕,連我自己也大為感動。但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詩歌便為散文和哲學所替代了。哲學書籍潮水般地湧向我的書櫃,將昔日盤踞正宗的詩集擠到一隅;散文則成了我最忠實的伴侶,成為我靈魂獨自與對白最得心應手的工具。寫作起來,也再沒有寫詩寫歌詞那種要死要活的“苦吟”;而純粹是一種思想和情感的無拘無束行雲般的流動;散文中又尤對隨筆小品情有獨鍾,一點感悟,一點哲理,一點心緒,均可滴滴人筆,不要開頭,也不要結尾,信手錄之即可。不知哪位哲人說過:詩歌是青年的情人,而散文與哲學則是中年的伴侶,僅從這一愛好的轉換看,我的生命的初秋之到來是確定無疑的了。

生活方式的變化是由嗜動到嗜靜。學生時代、知青歲月龍騰虎躍於籃球場上、你追我趕於田徑場間的興致似已一去不複返了。籃球也還是打,但多半是“意思意思”,當起“板凳隊員”來絕不麵紅耳赤;至於跑步則幾乎完完全全讓位於散步,在清涼的秋晨或火紅的夕照間隨意無拘的散步,悠悠然然地邊散步邊看風景邊胡思亂想且自得其樂;旅遊似乎也還有些吸引力,但到得一個地方決無馬上一睹為快的衝動,看景點時步子一慢再慢直到將眼鏡湊近被歲月侵蝕的字碑看清楚了再作新的移動,決不搞“到此一遊”。至於居家生活,下班之後的深夜和淩晨則成了沉思的樂園。

啊,沉思,沉思是人生的初秋一大特征。生命到了初秋便不再那麼富有激情,而更多地轉向沉思——沉思當然也需要激情,但那是另外一種激情。沉思是生命內在力量的顯示,沉思的結晶則是一種內宇宙的外化。從收到的刊物和讀者來信中隱隱約約地感到生命到了初秋則意味著負有某種使命,隱隱約約感到工作是生命的一種形式,寫作是生命的另一種形式。當工作與寫作的枝頭同時結上果子時,人生的初秋才會呈現出一種令人欣慰的氣氛。

生命到了初秋,最大的惶恐莫過於時間的匆逝!在這種季節,時間以一種無法挽留的加速度匆匆逝去,不知不覺之間春天過去了,緊跟著夏天過去了,歲歲月月就這麼永不回頭地過去了;緊跟著妻子從你的頭上驚異地發現若幹白發而你則注意到妻子眼角有了細細密紋;孩子則一天不同於一天地拉麵般地長高。於是你的心中不能不充滿著一種莊嚴的使命感和完成使命的緊迫感。甚至不惜以生命超負荷地運轉為代價,過度的磨損使生命變得愈來愈嬌貴,一感冒就發燒就拉肚子就吃藥打針甚至上吊針,中午不睡下午就沒精打采如病過似的,生命因之進入一種需要調養和整修狀態。

初秋,人生的初秋,是那樣地美麗又是那樣地讓人惶惑。人生的初秋,一種澄澈如秋水的生存狀態。生活猶如流雲,心緒猶如秋空,生命之果則高懸於枝頭,炫耀著一個即將采摘的季節。

意識到生命的季節是極其重要的。到了初秋,人就不必過於匆匆地趕路,有時也要停下腳來細細地享用風景與人生。人生不是競技場,不必追求最早到達終點;人生沒有回頭車,過去了就永遠不回頭,倘不留點什麼便隻有永遠的遺憾。

那麼,讓我們一道來細細品嚐人生初秋的滋味吧!既然春天已經流逝,既然夏日不再複回,既然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樣的稍縱即逝,那麼我們的唯一選擇便是認認真真地把握現在——把握人生的初秋,這生命中最美麗的季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