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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初冬的雨夜,吳禹穿件薄羊毛衫坐在電腦前敲著鍵盤,旁邊的煙灰缸裏已堆滿了煙蒂。他起身去倒了煙灰缸,回來時發現電腦提示光盤已刻錄完畢。他關閉了屏幕上的所有窗口,將“文件夾”放進郵箱發了出去。他取出光盤將其裝進一隻紙袋,寫了一行字後放進衣袋,起身走到門前,透過貓眼看了看,然後才打開門,伸出頭探視了片刻,確信走道和樓梯間都沒有人,才出來悄悄走到過道另一頭的901室門前,按了門鈴。鈴聲響了好幾下卻不見有人來開門,看來主人不在家;吳禹便從兜裏拿出紙袋,從防盜門的投報口投了進去。
“都半夜了,這小蘭怎麼還沒回來?”吳禹邊想邊回到自己的903室。
吳禹剛在電腦前坐下手機就響了,他拿起來看了一下,號碼不熟,猶豫了一秒後還是接了:
“你好。請問你是—?”
“我是張麗,你不是想和我談談嗎?”
“你想通了?”吳禹看了看表:已是夜11點35了。
“是這樣:我明天就要和準老公出國旅遊去了,剛剛和朋友聚會完了路過這裏,我想順便來跟你談談你所關心的事;不知方便不方便?”
“你怎麼知道我住這兒?”
“你是本市的名人,想找你還不容易?”
吳禹頓了頓才問:“你在哪兒?”
“就在你們家樓下。要不…”
“就你一人?…那就上來吧。”吳禹關了電腦,端起茶杯在熱水器那兒加了水後來到客廳,腦中閃回出了不久前的畫麵:
【吳禹手裏拿張報紙在街對麵盯著“靚麗美容美發世界”,不遠處“亨得利鍾表店”外的招牌上的掛鍾已指向5點半。吳禹剛點著一支煙就看見一個約三十五六的女士從“靚麗”出來左拐朝鍾表店方向走去。吳禹連忙收起報紙隔街跟了上去。
在一條斑馬線那兒吳禹過了街,抬頭看去,見張麗正在一間時裝店的櫥窗前流連,他緊走幾步趕在張麗離開前擋住了她。
“你好,是張麗女士吧?”
“你是誰?我認識你嗎?”張麗警覺地望著他,右手下意識地抓緊了坤包。
“我叫吳禹,是個記者。我想請你喝杯咖啡,可以嗎?”
“你就是…你是記者?幹嗎采訪我?我不認識你,也沒什麼好談的。”張麗盯著他看了好幾秒,然後移開眼睛想走。
吳禹也跟著她移動了一下,仍然擋在她前麵。“我隻想和你隨便聊聊,我想你是知道我的名字的。能和你這麼漂亮的女士一塊兒喝咖啡是我的榮幸。”
“少來這一套。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也不想談。要是想找‘***’,我看你還是到歌廳舞廳裏去找,那裏麵漂亮小姐多的是。”
“張麗女士…”
“讓開,我還得回去給我先生做飯。”
“你在本市是單身,也沒有孩子。”
“你…!走開!我要喊了。”張麗惱怒道。
吳禹和她對視了幾秒,然後從上衣內袋掏出圓珠筆在報紙下邊的空白處寫了一串數字:“張麗女士,既然你今天情緒不佳,那就改天吧。這是我的電話號碼,你要是想跟我談點什麼了就打這個號碼。”他撕下一條紙遞給張麗,後者猶疑著把紙條接過去塞進了坤包。
吳禹讓開,張麗匆匆走進了人群。】
門鈴響了,吳禹把茶杯放到茶幾上才過去開門。他先打開內門,然後通過防盜門上的貓眼看了看:隻有張麗一個人在外麵。他打開門把女人讓進來,剛要把門帶上,忽然一隻手伸過來,一塊氯仿布蒙到了他的臉上,他未及掙紮就什麼事都不知道了。
市報業集團大樓的許多窗戶還亮著燈光。第18和19兩層是《體育周刊》的編輯部。趙小蘭正在一個格子裏的電腦前趕敲一篇稿子。她敲完最後一個字,伸了個懶腰,把文章塞進電子郵箱,起身收拾了一下桌麵,然後才穿上搭在椅背上的紅色風衣,背起坤包,穿過通道走向大辦公間的盡頭。
小蘭敲了敲盡頭那間值班主任隔間的玻璃,朝裏麵喊道:“高主任,稿子發過來了。”
“看見了,”高主任回頭看了一眼,從電腦前起身走向門口。“小蘭,你的采訪車不是還沒修好嗎?要不先把我那輛破車開回去?”他站在門口關切地對小蘭說。
“謝謝你啦高老頭,我還趕得上末班車。開你的車還不如騎自行車。”
“沒心沒肺的丫頭片子,將來嫁個狠人整整你。”
小蘭嘻嘻笑著舉手道了“拜拜”,轉身就要走。
“哎,小蘭,注意點,安全第一。”高主任提醒道。
“謝謝,高主任。你看我有這個,”她從衣袋裏掏出右手,上麵戴著一隻三環指箍;“還有這個,”她又掏出左手,手裏攥著隻小噴霧器,“誰敢靠近我,我就讓他嚐嚐本姑娘的厲害。”
“嘖嘖,真…,你在哪兒弄到的這些寶貝?”
“是石榴教我的防狼術,就是那個常來找我的臉圓圓的女孩,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不光教了我N遍,還領著我把全市的商店都淘遍了,才在小商品市場裏找到了它們。”她把手揣回衣袋,對高主任說:“那我先走了。”高主任點了點頭。
出了大樓,小蘭從包裏取出折疊傘打開,穿過大樓前的庭院,和守在電動伸縮門旁的傳達室裏的保安點頭打了個招呼,匆匆跑過馬路,剛剛趕上了最後一班車。
車上沒幾個人,小蘭縮在座位內側,兩手都揣在紅色風衣的兜裏。
深夜裏沒有堵車之虞,大約隻用了二十多分鍾就到了“星光”大廈。小蘭右手撐傘,左手仍然揣在兜裏,穿過荒無人煙的馬路,從大廈底層“星光超市”側麵一車寬的巷子裏繞到大廈後麵,走向她所住的第三個單元。大廈前的過道旁和大廈與後麵幾棟老樓房間的空地上停滿了各種型號的私家車;三單元門口通常屬於小蘭的車位上停著的是一輛奧迪A4,小蘭經過它時借著路燈光線看見車頭朝外的車內副駕駛席上有人在抽煙,好象還是個女的;不過小蘭隻是不經意的一瞥,也沒注意車號什麼的。
在電梯間小蘭邊收傘邊沮喪地看著兩部電梯間的牆上貼著的布告,說是電梯專用變壓器因故障於零點至六點間停運維修,敬請各業主原諒雲雲。小蘭心想幸好自己隻住在第九層,要是住在第二十五層那可就慘了。
電梯對麵就是樓梯,轉彎平台處的聲控燈隨著她的高跟鞋的蠹蠹聲亮了。樓梯上可見未幹的水跡。樓道裏聽不見其它的聲音,隻有小蘭的皮鞋聲孤寂地響著,她的左手下意識地握緊了那隻噴霧器。
快上到第八層時,氣喘籲籲的小蘭聽到上麵不知哪家的門響了一下,接著就傳來一陣下樓的匆匆的腳步聲。誰這麼晚了還出門?小蘭這麼想著的時候就見第八層和第九層轉彎處的平台那兒衝下來一個穿著黑色長風衣,戴一頂棒球帽,背著一隻挎包,戴著白手套,有一臉絡腮胡的身材魁梧的家夥。小蘭心頭一緊,側身讓過他,他在經過她身邊時瞥了她一眼,這一眼使小蘭不禁打了個寒噤,她連忙加快腳步兩格一步上了樓。
她匆匆拐進樓梯間左側的過道並急急掏著鑰匙的時候仿佛聽見那人下樓的腳步聲停止了,他是不是要上來追我?小蘭的心忽地狂跳起來。她慌忙掏出和噴霧器放在一塊兒的鑰匙,微微抖著手把十字形鑰匙**鎖孔,快速向左擰了兩圈,急切間她拔了兩下才把鑰匙拔出來。這時她仿佛聽見腳步聲已快到樓梯口了,連忙進門然後把住鎖舌把門輕而快地拉上,輕輕放下鎖舌,又擰了兩圈把三隻鎖舌都**了舌孔。小蘭靠在門上,大氣都不敢出,一任心咚咚狂跳,左手再次揣進衣袋把那隻噴霧器拿了出來。外麵的腳步聲輕輕響著,似乎就停在了她的門前。她不能肯定門上的十字形防盜鎖是否真能擋住不軌之徒;也不能肯定這隻噴霧器是否真能起到作用,但她現在隻能祈禱它們的功效了。
過了也許半個世紀那麼長的時間,小蘭依稀聽見腳步聲響起,好象是在離去。她鬥膽轉過身來湊到貓眼前往外看了看,隻見那個黑色的背影正在過道口那兒右拐進了樓梯間,然後腳步聲漸漸往下去了。
小蘭這才長長的喘了口粗氣,渾身軟得直想就地躺倒。她轉過身,伸手在門邊的牆上摸索著打開了燈,然後把內門也關上,鎖好,這才彎下腰來換鞋—然後就發現了躺在地上的那隻紙袋。她蹲下來撿起紙袋,打開一看,原來是張空白光盤,什麼標簽都沒有;她又把紙袋翻過來才看見了上麵的一行字:“請幫我保存,如想打開:你和我。”字跡有點熟悉。她拿著光盤,躋拉著拖鞋邊思索邊急急走向書房。
她打開電腦,把光盤放進光驅,然後出來脫下下擺已打濕的風衣,又去衛生間開了熱水器的電源,再到客廳裏給自己衝了杯咖啡,這才又回到書房。她坐下來呆了一會兒,忽然抓起電話撥了號,鈴響了十幾下卻沒人接;她又改撥了一串數字,卻是“您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她啜了口咖啡,然後點擊H盤(DVD光驅),頁麵上出現一個對話框提示她輸入密碼;她立刻開始了操作。
奧迪車在雨夜空曠的馬路上飛馳著。張麗按熄煙蒂馬上又點著了一支煙。“你把他怎樣了?”
“不該你知道的就別問。知道的越少對你就越安全。”“絡腮胡”高田連頭都沒回。
“這是上哪兒去?我家在…”
“你以為你還能回家?不過你放心,我們都已給你安排好了;沒人知道你去了哪兒,以後你也用不著再回來。”
“卸磨殺驢?”
“不。”高田看了看後視鏡:張麗也正看著他,眼神裏透露著驚恐。“隻要你忘了今晚就沒事。你將去一個新地方開始你的新生活。我們不是無情無意的人。”
前麵已可以看到高速公路入口收費站通明的燈火了。高田減速把車開向路邊,出現在雨幕中大燈光環裏的是一輛白色的麵包車。奧迪停在了麵包車後;立刻有人從那輛車上下來,打著傘走向奧迪。
“你跟他們走。”高田側身對張麗說。
外麵的人已拉開了車門,張麗看了高田一眼,隻好下車跟著那人上了麵包車。
高田看著麵包車過了收費站才發動車轉了個彎向市內開去。
小蘭折騰了半天也不得要領,氣得她一推鍵盤,伸手把咖啡端起一口喝幹,起身伸了個懶腰,然後去衛生間洗澡。她泡在浴缸裏,陷入到了回憶中。
【昆明海埂基地。小蘭乘出租車在基地外下了車,進基地沒多遠,就看見吳禹正在和一個球員在一棵樹下聊著什麼,“原來他也是同行”,小蘭這麼想著就朝他們走了過去。那球員見她過來,連忙跟吳禹道別轉身跑進了球場。
“芳鄰原來是無冕之王啊。”吳禹笑著向她伸出了手。
“正式認識一下:市報業集團旗下《體育周刊》女子項目記者趙小蘭。看來你也是同行。”小蘭握了握吳禹的手。
“曾經是。當然現在也算。網絡記者,吳禹。認識你非常高興。”
“網記?第四媒體可是未來的主導潮流啊。無語——吳禹?你是吳禹?”小蘭猛醒。
“嗬嗬,正是在下。”
“你還活著啊?大家都傳說你不在了,這麼久都沒看到你的新作了。”
“我要不在了某些人會彈冠相慶大宴三天呢。哼,還早著呢。”吳禹說著和小蘭並肩沿球場邊朝前走,忽又停下腳步說:“趙小姐,…”
“就叫我小蘭好了。”
“行。小蘭,這裏又沒女足,你跑來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