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諸人也未看出是什原故,俱覺奇怪。那船家的兩弟兄,一名史忠,一名史孝,人雖粗直,卻受過異人指點,先聽二賊喝罵,一邊回罵,一麵留神查看所追仇家是什人物,一眼望見鐵牛和兩小弟兄相視微笑,便料二賊之退與這長幼三人有關。方想詢問,猛聽對岸又有人喝道:“那船家快些停船!郎真人少時便到,免得全船客渡跟著送死。”
這時離岸愈遠,二史聽不甚真,就聽出來,也隻有還罵幾句,不在心上。
鐵牛卻聽了個真切,暗忖:“會期未到,對方如何這等行徑?師父又有留意敵人之言,並且白塔寺近在咫尺,各位師長俱在,居然敢在白日之下公然尋仇,料非善與。”
忙囑邢、羊二人:“少時不聽招呼切莫出手。黃河水勢太急,不可涉險人水。來敵不問厲害與否,我必入水,以免牽連別人。我如憑真本領不是對手,也會由水底遁走。切忌驚慌忿怒,現出神色。這兩船家是好人,可隨渡過去,上岸速奔白塔寺,先尋見師爺告知,自有道理。”
史忠也沒理那岸上賊人,因鐵牛正和兩小弟兄耳語,不便開口詢問,正在尋思這黑漢是誰,手沒見動便將二賊打傷,本領一定不小。忽見黑漢仰麵笑道:“追我的想是水賊夏三黑的黨羽,水中兩小賊已受傷逃回,後麵來人比這兩賊厲害得多。我不願連累別人,少時自會對付。這兩個小夥伴,乃我朋友托帶去往白塔寺見靜潭上人的,我送你二人十兩銀子,務必請你們二人送上岸去。船也搖快一些,能在來賊未到以前近岸最好。並非怕事,省我水裏迎敵,濕了衣服。”
話未說完,史忠驚道:“客人是尋老師父去的麼?我弟兄一名史忠,一名史孝,靜潭老師父是我弟兄恩人,提銀子作什?船已到了河當中,這大風浪,那狗賊多好水性也迫不上。真要追來,我弟兄幫你打那驢日的。老哥貴姓?”
鐵牛口答“姓鐵”,心笑二人不知厲害。仇敵善者不來,來者不善,聽對岸小賊口氣,必是一個妖道。如可力敵,有我一人已足打發,何用你助?方自尋思,猛覺那船忽然無故停住。二史用力連搖,不能移動分毫。隻見上流惡浪衝打船頭,激蕩起雪花飛舞,繞船而過。二史奇怪道:“這深河水,難道還會吃沙包將船淤住不成?”
隨說隨取長篙往下一探,船底並無浮沙,水深已極,心正駭異,忽聽一船客失驚道:“諸位還不磕頭?龍神大王爺顯法身了!”
隨說隨先下跪。餘人聞聲注視,隻見來路河麵上有一道士踏著一塊小木板,手中仗劍,於驚濤駭浪中橫馳而來,其行如飛,甚是迅速。黃河水神靈跡傳說最多,眾人俱當大王顯靈,紛紛跪倒。
鐵牛知是仇敵,忙喝,“來者妖道,哪是什神靈!待我會他。”
二史本在驚疑,聞言也是省悟。羊、邢二人隻管鐵牛囑咐,見了仇敵,依然激發血性,暗取鐵蓮子,準備臨近再發。這裏鐵牛立脫長衣,取下身圍軟兵器,正待下水迎敵,以免船客也遭誤傷。
那道人已然踏波飛近,相隔約在十丈以內,朝船中諸人望了望,厲聲大喝:“鐵牛狗賊,速出受死!免得咱動手。”
鐵牛看出妖道不認識自己,縱身一躍,便到後艄,還喝道。
“大爺便是鐵牛!妖道何人?尋找太爺作什?”
話剛說完,猛想起適聽對岸小賊言說“郎真人少時便到”,妖道必是三寶真人郎修無疑。心念才動,船上黑麵膛有好幾個,來人正是郎修,本不知哪是仇人,欲待追上船來問明下手,聽鐵牛答話,當時怒火中燒,不等上船,將手中長劍一指,劍尖上立有一道黃光飛出。
鐵牛見妖道飛劍雖是尋常,自己卻也難於抵敵,何況妖道又會邪法,方想今天要糟,意欲入水遁去。百忙中猛聽遠遠有人一聲斷喝,一道白光急如電掣,自身後飛向前去,正好迎著妖道的黃光,隻一絞,立即粉碎,灑了一蓬星雨,紛落波中。知來救星,精神一振。再看妖道,已吃白光圈住,上下繞了三匝,也不傷他,隻是逼令後退。
郎修眼看仇人授首,忽然驚虹飛墜,一到便將自己飛劍破去,身被白光環繞,驟出不意,又不知道對方還肯留情,驚悸亡魂中,一味使邪法抵禦,忘了遁走。略一遲延,隻覺寒光電耀,冷氣森森,毛發欲截,前半身衣服稍微沾著一點餘芒,全成碎粉殘絲,及肉生疼,等到覺察後退,眉毛頭發已吃掃去大半,身在白光環困之中,不敢一氣遁退,還得就著來勢緩緩倒退。總算便宜,退了十幾丈,白光忽然一閃不見,驚魂乍定,再看一身華美的冠服已成了無數殘缺斷片,零零落落掛在身上,更無一片完整之處。並還遍體鱗傷,血痕斑斑,神情狼狽不堪,愧忿已極,無地自容,匆匆上岸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