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殺了？”
“殺了！”
“真的殺了？”
“真的殺了。”
“去年高麗的薛神醫宣布自己研究出了克隆狼，後來被證明是假消息，他不過是找了一對TWINS狼；前不久陝西的周老頭說自己看見了華南虎，後來被證明也是假消息，他看見的其實是年畫；這年頭到處都是假消息。你居然說謝少殺了柳月紅，誰會相信你？”
“這次絕對是真的。我老婆的一個小姐妹在鷹皇手下做事，這是內部消息，我當你是兄弟才告訴你，你千萬別告訴別人。”
“謝少為什麼要殺柳月紅？”
“據說，我老婆那個小姐妹說，因為謝少犯病了。”
“謝少玉樹臨風一表人才，風liu倜儻年輕有為，是萬千無知少女的偶像，難道謝少有什麼怪病不成？”
“他有很嚴重的鼻竇炎。”
“謝少有鼻竇炎，跟他殺柳月紅有什麼關係？”
“哦，這個，這個嘛，我也說不清楚，謝少年輕有為，他殺人肯定有他殺人的道理，如果不是因為鼻竇炎，那肯定有一個更大的秘密。”
“什麼秘密？”
“噓。你看，那個人好奇怪。”
2
那個人站在門口，像一座小山，讓人覺得他很高很強壯；臉上濃密的絡腮胡子，讓人覺得他很凶很暴力。但他神情木訥，目光呆滯，又讓人覺得他很蠢很弱智。他戴著一頂滑稽的圓帽子，手裏抱著一盆植物，又讓人覺得他很傻很天真。
酒樓裏本來很熱鬧，食客們談論克隆狼和華南虎，爭執得不亦樂乎。有人說，聽說廣東人現在不吃果子狸改吃狼了，不抓緊時間研究克隆狼，狼很快就要被吃光了。有人說，華南虎之所以會滅絕，都是武二郎惹的禍。
酒樓突然輕微地顫抖了一下，然後人們就發現門口多了一個人。
這個人一出現，人們立即全部閉嘴，屋內鴉雀無聲。如果這個時候有人放一個屁，肯定會被誤認為是禮炮。
那人站在門口，掃視了眾人一遍。他動作緩慢，屋內氣氛壓抑，讓人覺得好像已經過了一個時辰。
所有人都在看著他。
那人朝著窗邊的一張空桌子走過去。他走得很慢，人們的目光也跟著他緩慢地移動。他把那盆植物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仿佛那是他的孩子。然後坐下，說：“小二，一碗牛肉麵。”
“牛肉麵一碗，七號桌。”小二聲音高亢，尾音拖得很長。
隨著小二這一聲號子，剛才幾乎被凍結的空氣，立即又流動起來。人們喝酒的喝酒，談笑的談笑，爭論的爭論。有人說，現在草原越來越少，即使廣東人不吃狼，狼也會滅絕，因為都餓死了。一人大笑，反駁說，莫非兄弟你認為狼是吃草的？先前那人說，草沒了，羊就餓死了，羊沒了，狼不也被餓死了麼？又一人問，狼肉比牛肉好吃嗎？
“噓。不要說話，馬賊來了。”
談笑的聲音立即又消失。空氣又被凍結。
馬賊站在門口，很快地掃視了眾人一遍，大聲說：“放鬆點，都放鬆點，我知道你們都很尊重我，但不要搞得這麼隆重嘛。”
小二的聲音有點顫抖，說：“馬爺人很好，不會隨便打人，更不會隨便殺人，大家放、放鬆點，馬爺喜歡熱鬧，大家喝起來，談起來。”
人們還是不說話。屋內很安靜，隻有一種聲音。
吃麵的聲音。
麵是牛肉麵。吃麵的正是那個看起來很凶很暴力，又有點很傻很天真的大漢。
小二的聲音顫抖得更厲害，說：“大家喝、喝、喝起來，談、談、談起來，馬爺要打人了，馬爺要打人。”
聰明人在心裏暗暗猜測，肯定有故事要發生了。更聰明一點的人認為，肯定不會像一般人想象的那樣發生，否則太老套了。
馬賊盯著大漢。
大漢自顧自地吃麵，吃得風起雲湧。
馬賊一步一步向大漢走過去。看熱鬧的早已經睜大了眼睛。小二已經躲到桌子底下去了。全世界隻有兩種聲音，大漢的吃麵聲，馬賊的腳步聲。
馬賊站在大漢的桌前，挺了挺胸，又擺了幾個以示強壯的造型，說：“馬爺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幾根麵條在空中彈跳了一下，帶出幾滴麵湯，輕盈地落在馬賊的臉上。大漢呆滯地笑了笑，說：“麵，還是彈的好。”
馬賊用袖子擦了擦臉，動作很慢，眉頭緊鎖，像牛頓被蘋果砸中了一樣嚴肅地思考起來，似乎在思考用什麼樣的動作什麼樣的事件，才能最大限度地證明自己生氣的後果確實很嚴重。
很多人被蘋果砸中過，牛頓卻隻有一個。
有些人的腦袋很脆弱，被蘋果砸一下，就砸傻了。馬賊顯然不傻。馬賊這個行業，專業性要求很高，像房地產一樣，要敢於坑蒙拐騙。馬賊有十年從業經驗，屬於資深人士，馬賊在馬賊行業的地位，跟潘十億在房地產行業的地位差不多。馬賊是馬賊行業的傑出代表，久而久之，人們就忘了他原來的姓名。
資深馬賊卻突然笑了，而且是一臉媚笑，說：“兄弟，據消息靈通人士透漏，最近一段時間有不少牛突然瘋了，所以牛肉還是少吃為好。兄弟你慢用，我還要趕回去開個會，討論一下部門重組的方案，最近生意不好做，豬肉卻那麼貴，兄弟們怨言很大。”
馬賊一邊說，一邊往外移動著身形。
大漢說：“坐。”
馬賊顫抖了一下，說：“不，不坐，重組會議很重要，關係到幾百號人的飯碗，處理不好會出亂子，你也知道，我們在行業很有影響力，我們的決定將會影響整個行業的發展，一定要慎重，一定要慎重。”
大漢對馬賊行業的發展顯然並不關心，說：“既然來了就不要走。”
馬賊雙腿一軟，跪倒在地上，磕頭如搗蒜，說：“李爺饒命，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李爺，小的該死，小的該死。”
聰明人暗自猜測，莫非這李爺是江湖中很厲害的角色。更聰明的人又往複雜裏想，認為事情肯定不是眼睛看到的這麼簡單。
大漢笑，笑容極其單純，單純到有點呆滯，說：“我讓你坐你不坐，偏要跪下來，你真是一個奇怪的人。”
馬賊隻管跪在地上，拚命地磕頭，說：“李爺饒命，李爺饒命……”馬賊磕頭很認真，沒磕幾下，腦門上就已經有血往外流。馬賊剛進來時很威風，現在的樣子，卻實在有辱馬賊風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