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昭七百九十二年冬,北國之地,寒風凜冽,入夜更為甚。一陣大風卷過,夾雜著掩不去的濃厚的血腥味,風中隱隱傳來的,似是人的哀號,又像是哭泣,淒厲哀婉,在陰冷的夜晚經久不散,憑添了幾分寒意。
此處為秦越兩國交界的老林,本是人跡罕至之地,此時卻有數千人圍坐在一起,點著篝火,或飲酒交談,或閉目養神。
最外圍的中年男子身著銀白鎧甲,正蹙眉沉思,仔細一看,他全身各處,竟皆是斑斑血跡。
良久,中年男子長歎口氣,轉頭望著身後黑壓壓的樹林,想到了今日午後的那場廝殺,屍橫遍野,流血漂櫓,所見之處殘臂斷肢,皆是一片慘烈。那當中,可有一半是跟隨自己出生入死多年的袍澤啊,如今卻永遠的埋骨疆場。
“將軍,差不多是時候了,該準備了。”
耳畔響起的聲音打斷了男子的沉思,男子迅速收斂心思,回過頭,臉上已是一派堅毅果斷,沉聲道:“吩咐下去,熄滅篝火,半個時辰後出發。”
冷月當空,萬籟俱寂,唯有此處的林中廝殺聲不歇,隨著冷風飄蕩開來,直上雲霄。
兩軍交戰的主戰場是林中少有的一大片空地,此時也已是滿地狼藉,橫七豎八的屍體,隨處亂丟的武器,破裂不堪的戰旗,饒是如此,交戰的兩軍中也無一人退縮,踩著腳下的屍體怒吼著廝殺在一起。
主戰場後方的林中,一人立在一棵枯樹下,正是先前的中年男子,正遙遙看著前方,袖下握緊的雙拳暴露了他此時心中的緊張與不安。
“將軍!”從前方奔來一名小兵,見著他,恭敬地跪倒。
男子急著上前一步:“如何?”
“進行的很順利,”小兵言語間有掩不去的歡喜,“照著目前的情形,不出一個時辰便可殲滅敵軍。”
男子鬆了口氣,身子一軟,險些癱倒在地,好在身後的樹撐著才沒在手下麵前丟了顏麵,麵上強壓著,心中卻是欣喜萬分,他也算是久經戰場了,但這次的戰事卻著實是凶險萬分,夜襲的計劃也是兵行險招,稍有不慎便會萬劫不複,他本是抱了同歸於盡的心思,如今收效卻意外的好。不過也是敵方將領無能,否則他是絕無可能生還了。
既然上天眷顧,可要惜命才是,這次回去就向聖上請辭吧,家中老母和夫人都勸過他很多次了,戰場凶險,刀劍無眼,以前他總想著報效君主,建功立業,但如今看來,天昭豪傑輩出,皆為爭那天下之主,自己的君主卻自大平庸,難成大業,自己也快過半百了,該是告老還鄉一心一意享天倫之樂的時候了,想起家中那個小孫子,才剛剛出了滿月,正是最惹人疼愛的時候呢。。。
“將軍!”
耳邊傳來一陣驚呼,男子還來不及收回心思,方才的柔情笑意便凝結在了嘴角,他愕然地看著從自己胸前穿過的長劍,直愣愣跌倒在地,雙眼還怒睜著,至死不閉。
隻眨眼之間,原先圍在男子身邊的一眾守衛也紛紛倒地,數百黑衣人占據了他們先前的位置,為首的黑衣人抽出帶血的長劍,瞟了眼死不瞑目的男子,冷冷地不帶絲毫感情:“蠢材。”
“大哥,前方的戰事進行得差不多了。”一人消無聲息地出現在他身邊,聲音平淡無奇地彙報著情況。
“好,這次的任務也是時候完結了,我們上。”為首的黑衣人冷聲道。
月色愈發清冷,西風席卷而過,幾個時辰前還在慘烈廝殺的戰場此時已是歸於平靜,隻間或能聽到輕微的沙沙的腳步聲。
“大哥,已經確認過了,沒有活口。”
“好,命人把東西都收拾了,不要留下痕跡。”
待得一切處理完畢,為首的黑衣人抬頭看看天色,皺眉道:“時候不早了,咱們得趕快離開。”
說罷一眾人策馬奔騰而去,把身後遍布死屍的戰場拋得越來越遠。
就在此時,忽然一道紅光閃過。
為首的黑衣人警覺地勒住韁繩,環顧著四周,沒有任何異常,不對啊,剛剛分明。。。他抬頭望著夜空,也隻有一彎殘月當空。
“大哥,怎麼——”
話音被堵在喉嚨裏,下一刻,所有的人都驚呆了,那是掛在半空的一顆星宿,竟驟然爆發,漫天耀眼詭異的紅光瞬間席卷了整片大陸,萬物皆被染成血紅,詭異而又決絕壯烈。
半晌,眾人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大哥,這是——”
為首的黑衣男子緊緊地盯著那顆閃爍著灼灼紅光的星宿,吞咽了口唾沫:“錯不了,這就是傳說中的破軍星。”
“破軍星!”他身後的一人激動得語不成調,“那就意味著這亂世,終於要終結了。”
終結?為首的黑衣男子不語,打馬向前。——不是終結,是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