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兒女都在美國買了房。美國的住房(single house)有個特點,主臥室特別大,主臥室加專用衛生間約有另外三個臥室總麵積那麼大,是讓一家之主居住的。我初到美國,兒女們讓我住到主臥室。住久了,我感到很不合適,我不是家庭的主宰,不應住這個臥室。從第二次去美國以後,我換到了小臥室。這樣他們方便,我也踏實。
在家庭中幾代人的關係上,穩定的家庭的主宰者內心裏,孩子是第一位的,其次是配偶,再次是老人。我和老伴當年是這樣,我的兒女們現在也應是這樣。中國人世世代代傳下來,都是這樣。這是無須回避、也是回避不了的真實。因為這是人生的大道理,也是關係到人類繁衍的大道理。當然,我指的是人的內心世界,在實際生活中,這種關係會受到中國傳統文化孝道的影響。例如,兒女們讓我住主臥室;有好吃的東西先讓我吃;身體稍有不適就趕緊請醫生;等等。這讓我體會到兒女們發揚了中國傳統文化,他們的孝道令我感到溫暖和幸福。而如果我沒有擺對自己的位置,總認為自己是首要的、兒女照顧我是應該的,這樣就品味不到兒女的孝心,也享受不到天倫之樂。
轉換自己的位置,是退休後為人處世心理平衡的前提。我接觸過一些退休老人,他們一蹶不振,消沉低落,滿腹牢騷,責怪本單位的領導和同事不來看望,是“卸磨殺驢”,罵社會上人情淡薄,唯利是圖……但如果能正確定位自己,“人走茶涼”是正常的事,是古已有之,並沿襲下來的世相。唐朝李適之年老不堪居相,退位讓賢,家中也由賓客滿座到門庭冷落,他在《罷相作》中歎道:
避賢初罷相,樂聖且銜杯。為問門前客,今朝幾個來?
在物欲橫流、人情淡漠的當今社會,這世相就難免“於今為烈”了。就是樂於交友、朋友眾多的我也深有體會。以逢年過節的人情交往來說,退休前過春節時我也曾有過門庭若市、高朋滿座的時候。退休後上門的逐漸減少,到十幾年之後,沉澱下來的則是不多的了。再看我的學生,多得數不清。我曾擔任係主任多年,同時為許多屆學生授課。我教學盡心,治學嚴謹,獲得同學們的認可,曾受學生們的擁戴,還有許多學生在校期間或畢業之後找工作、或工作之後,得到過我的具體關照和幫助。這種幫助或讓其深獲教益,或讓其有了稱心如意的工作,或讓其人生轉折,或為其升職稱、漲工資甚至是提職務奠基……不少同學曾說:“沒有王老師的幫助,就沒有我的今天。”他們都曾與我保持過緊密聯係,有的還感恩戴德。而到我退休之後,即使這類學生,來往的也漸少了。這當然不能苛求他們,因為他們走上工作崗位之後,為工作而忙碌,為事業而奔波,為前程而奮力,還要照顧家中老少,他們要做的事情很多很多。隻要他們事業有成,前程光明,生活幸福,即使不來看望我,我也感到欣慰、滿足和驕傲!更令我感動的是,我的一位學生,並沒有得到過我的任何特殊幫助,他的上學,他畢業後事業的成功,全靠自己的努力。但他不僅沒有忘記我這位老師,還常來看望,經常聯係,成為我忘年交的朋友。我曾委婉地問他為什麼這樣,他隻說了一句話:“我很尊重王老師的人格魅力。”他的話讓我十分欣慰,這位學生以自己的品格承繼了中國傳統文化,表達了中國傳統文化“尊師重教”的深刻內涵。
轉換自己的位置,逐漸做到心理平衡,這隻是退休後修煉的第一步,在此基礎上,還要逐漸走向人生的清醒、理智和成熟。
我退休之後,曾有許多單位請我去開會。自治區科委、計委和科協還曾聯合主持成立了一個“老年科技工作者協會”,目的是組織退休的科技人員“發揮餘熱”。我參加了成立大會,卻沒有參與其工作計劃中的任何一個科技開發或科技谘詢項目,隻默默地在家燒了我前麵所說的那兩個“紅薯”,這便是我發揮的“餘熱”。還有民辦的研究會或協會,也請我參加科技開發項目,我都婉言謝絕。後來,在2006年秋,寧夏成立了個“老教授協會”,我被動員參加了成立大會,還當了理事。但我知自己餘熱無多,連個“紅薯”也燒不熟了,勉為其難地當了寧夏私營企業“厚生記股份有限公司”專家顧問團的顧問,去寧南山區隆德縣指導那裏的蠶豆生產。人們雖稱我為專家,我卻從未以專家自居,隻以能做點力所能及的小事和接觸農民為樂。何況每年數次、每次數天去山區,並不影響我正常的退休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