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臉唰得蒼白,兩腿無力地搖晃了幾下,向後跌到沙發上。別至耳後的長發溢出,滑到前方遮住了半張臉。她一手撐住臉,一手支在沙發上支持住身體,兩股微微戰栗。
一個斜靠沙發腳的人偶在震動下向地歪去,咕嚕咕嚕就滾到孔子西腳邊。
她猛地抬起頭,衝出屋子。
混亂帶的夜晚是安靜的,家家戶戶到早早關上門窩在家裏。隻有小混混們會聚在一塊,在所過之處帶起一片嘈雜。
今天晚上特別的安靜,除了蛙叫蟬鳴沒有一點兒人聲。
孔子西一個人走在狹窄的巷子裏,要走很長一段路才能遇到一盞搖搖欲墜的路燈。昏黃的路燈將她的身影拉長,夜風吹起她的裙擺,拂開她的劉海,劉海下她麵沉如水。
又拐了幾個彎,她停在一個平房前,握掌成拳,深吸一口氣,“啪啪啪”地狠狠敲起來,巨大的碰撞聲在巷子裏回蕩。
“來了來了。”回應的是一個蒼老的聲音,好半天門才打開,隻見一個白發蒼蒼,笑容和藹的老奶奶探出頭來。“誰呀?”
“阿峰婆婆,我是孔子西。”孔子西揚起一抹笑,聲音輕柔得可以滴出水。
阿峰婆婆的眼睛始終是閉的,她側耳傾聽,半晌才想通孔子西的話,笑得更開心了,說:“是阿西啊,你的聲音太小了,還好今天我沒有開電視,不然都聽不到你敲門聲了。”
孔子西低下頭,眼底劃過一絲哀傷,再抬頭仍是笑得如三月春風,盡管阿峰婆婆看不見。“婆婆,我想看看阿峰哥哥。”她衝著婆婆的耳朵大喊。
“好好好!”阿峰婆婆的臉笑成一朵菊花,拍了拍孔子西單薄的身子,一邊蹣跚向裏走,一邊絮絮叨叨:“阿峰這孩子又跟我鬧別扭了,這幾天都躲在房間裏不肯出來。我昨天走樓梯的時候摔了一跤,喊他也不理……”
孔子西連忙拉住阿峰婆婆。難怪她覺得婆婆走路好像比以前更不穩了,原本想是婆婆年紀大了,沒想到……那混蛋不知道老人家不能摔嗎!
她蹲下來,小心翼翼地卷起婆婆的褲腳。和大多老人一樣,婆婆的皮膚皺巴巴的,青筋橫布,用力一摸就會掉下一層碎皮。她的動作很輕,怕碰到傷口,慢慢的,膝蓋上的紅腫和青紫映入眼簾,鼓鼓的像一個小山包。
“嗬嗬,婆婆不疼,阿西別擔心。”
對一個老人家來說這種程度的傷已經很嚴重了,孔子西很難想像婆婆從昨天到今天是怎樣度過的。如果她不來,婆婆還會一直忍下去。
她鼻尖一酸,強硬地拉著婆婆在一旁的小凳坐下,“婆婆,您坐在這裏不要動,我去勸勸阿峰哥哥,一會兒有重要的事情來找您,絕對不可以隨便移動知道嗎?”
婆婆笑著點頭:“好好,婆婆不動,阿西去幫我勸勸那混小子。”
孔子西走了幾步,不放心又回頭看了一眼。昏暗的燈光下,婆婆仍然笑著,兩手搭在膝蓋上,身子端正,一絲不苟,像是一座恒古的雕像,無論經曆了多少風吹雨打仍然屹立不倒。
孔子西覺得心裏被輕輕一撞,一抹清淡的笑爬上臉頰。
峰哥的房間在最裏麵,孔子西敲了敲門,沒人應聲。她用力一推,房內的鎖鬆動掉落,門“咯吱”一聲開了。
峰哥睜大眼睛與孔子西麵麵相覷,漸漸地,眼裏的驚訝變成驚恐。“你怎麼來了!”
孔子西不動聲色地看著房間裏的情況。這屋子她不是第一次進,淩亂不堪,滿地亂爬的蟑螂已經是這裏的招牌。峰哥躺在他的木床上,全身打滿繃帶,大概是他們一夥人自己的傑作,繃帶包紮得很差,白色上染著大塊大塊的紅,他身下髒得看不出本色的床單也是血紅一片。
孔子西慢慢走近,蹲在他麵前,一雙水眸波瀾不驚,隻有兩排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
明明是一個柔弱少女我見猶憐的姿態,峰哥卻仿佛觸到惡魔的獠牙,拚命扭動難以動彈的身子往裏縮,臉上的驚懼毫不掩飾。結果用力過猛,他狠狠地摔在地板上。
孔子西不看也知道地上會有一朵血花綻放。她輕盈地繞過床鋪,再次立在峰哥麵前,居高臨下,嘴角揚起淡淡的笑。
“我已經這副樣子了,真的沒有做壞事,你放過我吧。”峰哥哭著求饒。
“你知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孔子西的語調格外柔軟,她蹲下來,托起裙擺,不讓它沾到地上的血漬。
峰哥搖搖頭,前幾天他照常領著一群人在小巷裏橫衝直撞,一群黑衣人突然湧上來把他們按在地上就打,他們根本沒有反手之力。任他們怎樣慘叫也沒人敢出來幹涉,大家都把門閉得緊緊的,生怕殃及池魚。
孔子西抿抿嘴,說:“婆婆知道了嗎?”
阿峰遲疑了一下搖搖頭。
“那就好。”孔子西站起來,小心地避過地上的血,走到峰哥腿邊。她對滿臉警惕的峰哥微微一笑,在他愣神的時候,抬腳狠狠地踩在他的膝蓋上。
“啊——”慘叫聲久久回蕩夜半的星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