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塔普萊特中校訓斥這名膽怯的逃兵,又一批陸戰7團的傷兵互相攙扶著敗逃了下來,有的士兵甚至在突然的打擊麵前驚恐過度,顯得歇斯底裏和神經兮兮。塔普萊特中校見狀,立即打電話向團長默裏上校報告戰況:
“上校先生,據信中國軍隊正在柳潭裏的四周向我們發起進攻。防守外圍高地的陸戰7團已遭受沉重打擊,傷亡慘重。我們現在所麵對的是正規的中國軍隊的大規模進攻,絕不是以前那種遊擊隊式的小規模襲擾。”
默裏上校聽完塔普萊特中校的報告,喃喃地說:“陸戰隊的噩夢開始了!”
的確,慘烈的柳潭裏之戰對於陸戰1師來說僅僅是一個噩夢的開始。就在我79師向柳潭裏之敵發起攻擊的同時,9兵團其他各部也向陸戰1師發起了旨在對其進行分割圍殲的進攻。20軍第60師首先攻占了下碣隅裏和古土裏之間的富盛裏,切斷了下碣隅裏之敵的退路;該軍之58師則進至上坪裏地區,從東南西三麵對下碣隅裏之敵完成包圍;該軍之59師占領了下碣隅裏與柳潭裏之間的死鷹嶺和西興裏陣地,割斷了柳潭裏與下碣隅裏之敵的聯係。
至此,陸戰1師共約2萬多人的兵力,被我9兵團一段一段地分割在了從真興裏到柳潭裏的這條公路上。
在興南的指揮部裏,史密斯少將接到了他的部隊遭到大規模進攻的報告。從最新標出的雙方態勢圖上可以看出,他最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在發起進攻以前,他就對自己空空蕩蕩的左翼感到不安。在一條崎嶇狹窄的山間公路上,要遭到側翼攻擊的話是極其危險的,為此他一直小心翼翼地指揮著陸戰1師北進。但可怕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生了,在陸戰1師空虛的左翼,竟然一下子突然出現了4個中國軍隊的主力師。他們一起從西麵的山地上壓了過來,把沿公路配置的陸戰1師攔腰砍成了幾截。毫無疑問,陸戰1師正在麵臨著巨大的災難和嚴酷的考驗,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全軍覆沒。
危急時刻,史密斯少將顯示出了令人欽佩的冷靜和判斷力。他立即下令困守柳潭裏的陸戰5團和7團掘壕固守,嚴守目前的陣地,同時命令分散在各個要點上的部隊協同攻擊,力求打通各部之間的聯係。他向各團團長明確指示:“陸戰隊現在麵臨著前所未有的險境,我們必須為生存而戰!”
美國陸戰1師陷入困境的消息很快便傳遍了全世界。
12月1日,日本《朝日新聞》報道:“美國第1陸戰師30日被強大的中國軍隊包圍,孤立在長津湖地區。”
在加利福尼亞德爾馬軍營的海軍陸戰隊訓練中心,一名年輕的軍官衝進了司令官梅裏爾?特文寧準將的辦公室。
“將軍!”他喊道,“收音機裏傳來消息,中國軍隊已經包圍了陸戰1師。”
特文寧將軍漫不經心地從辦公桌後抬起頭來,麵帶微笑地雙手一攤,說:“年輕人,就陸戰1師的戰鬥力而言,我隻能這樣說,我為那些中國人感到惋惜。”
一位參加過瓜島血戰的陸戰隊退役老兵,聞知陸戰1師被圍困,氣得破口大罵:
“這幫不爭氣的狗雜種,簡直就像一條又臭又長的鹹帶魚,被中國軍隊任意宰割。”
看到陸戰1師遭到占絕對優勢的中國軍隊的包圍,麥克阿瑟和阿爾蒙德如夢方醒。他們終於明白了中國軍隊在朝鮮戰場上的實力,在西線的第8集團軍潰退之後,他們終於給進退維穀的陸戰1師下達了“撤到下碣隅裏,並向沿海前進”的命令。
接到撤退的命令,師作戰處的阿爾法?鮑澤上校感到羞愧難當。他立即把這個命令扔到了他的執行官約瑟夫?瓦恩科夫上校的手裏。瓦恩科夫上校一看,就大叫起來:“見鬼!從沒聽說過陸戰隊會有撤退或後退的行動,這不可能,我必須找一本參謀手冊。”
和兩位上校一樣,史密斯少將也沒料到堂堂的陸戰1師竟麵臨如此難堪的窘境。當他看到有“退卻”字樣的作戰計劃時,用一種厭惡的口吻說:“我們這一次的行動絕不是撤退,我們是要奪回主要補給線,這根本不是退卻,而是進攻,再進攻,因為我們在所有的時間、所有的地點都在進攻。”
過了一會兒,史密斯少將認真地對他的參謀人員們說:“退卻?見鬼去吧!我們隻不過是向另一個方向進攻。”
史密斯這種自尊心極強的自我解嘲,被一位英國的隨軍記者捅了出來。不過在報紙上登出來的則是這樣的報道:“史密斯少將信心十足地表示,陸戰1師絕不是退卻,而是‘向後轉,前進’!”
客觀地說,史密斯的話並沒有全錯。當困在柳潭裏的陸戰5團和陸戰7團於30日開始全麵後撤時,確實是展開了一場艱難無比的“進攻戰”。後來,我9兵團發現被圍的獵物要跑,便派出有力的部隊,快速插向美軍後撤道路兩側的山嶺上進行圍追堵截。突圍的美軍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極大的努力和相當的代價。在下碣隅裏東南角一個標高為1071.1的小高地上,我20軍第58師172團的一個連在這裏與陸戰1團進行了一場氣壯山河的攻防大戰。為了接應從柳潭裏撤向下碣隅裏的陸戰5團和陸戰7團,據守下碣隅裏的陸戰1團奉命打通兩者之間的通道。為此,陸戰1團向公路一側的製高點發起了一輪又一輪的狂攻。我防守部隊在連長楊根思的率領下,與美軍展開了空前慘烈的浴血拚殺。在打退了美軍的8次進攻之後,我軍陣地上彈藥耗盡,人員也已經所剩無幾。在我增援部隊還沒有到達之前,敵人又發起了第9次衝鋒。麵對蜂擁而至的敵人,身負重傷的楊根思毅然抱起一個炸藥包,大吼一聲衝入敵群,與敵人同歸於盡,用自己的生命保住了陣地。
史密斯少將在指揮陸戰1師撤退的同時,沒有忘記派出有力的部隊來控製公路沿線的各製高點。這無疑是保證陸戰隊退路暢通的關鍵之舉。為了追殺倉皇潰退中的陸戰1師,我誌願軍各部奮勇穿插,協同作戰,對公路沿線各要點展開了堅決的攻擊。
在柳潭裏至下碣隅裏的公路兩側,有一個標高為1542米的高地,居高臨下地瞰製著公路。美軍為了控製這個南北走向、長約300多米的製高點,在這個山嶺上配置了一個加強連的兵力。為了徹底切斷柳潭裏之敵的逃跑之路,我誌願軍79師235團決心奪取這個極具戰術價值的高地。
考慮到美軍的裝備好,火力猛,比較頑強,單兵作戰能力較強,我軍決定采用秘密接敵,近戰夜戰的戰術手段,以突然、迅猛的動作打垮敵人。
淩晨兩點半,身披白色偽裝服的我誌願軍戰士開始以戰鬥小組為單位,借著雪地的掩護向敵人陣地悄悄地靠近。由於夜色昏暗,能見度不高,再加上我軍的白色偽裝服和潔白的雪地有機地融為了一體,所以盡管美軍陸戰隊的哨兵很警覺,但還是沒能發現向他們悄悄靠近的巨大危險。
在距美軍的第一道塹壕僅30米左右時,我攻擊部隊指揮員一聲令下,戰士們手中的手榴彈像冰雹一樣飛了出去。隨著一聲聲巨大的爆炸,美軍的前哨陣地上彈片橫飛,彈雨如注,幾乎來不及作任何抵抗,美軍便扔下二十幾具屍體倉皇向山頂逃去。
在突破敵一線陣地之後,我攻擊部隊乘勝追擊,潮水般地衝向敵二線主陣地。被我突然襲擊打懵了的美軍醒過神來,機槍火力像刮風似的封鎖了我軍衝擊的道路。危急時刻,我衝擊步兵的伴隨炮兵大顯神威,九二步兵炮往岩石上一架,對敵機槍火力點開始進行射擊。隨著幾聲炮響,美軍的幾個火力點連人帶槍飛上了天空。
趁敵人火力遭我壓製的有利時機,我步兵分隊勇敢地衝了上去。戰士們一邊用衝鋒槍和卡賓槍猛掃,一邊把手榴彈雨點般地投向敵人。
在1542高地的主峰上,美軍陸戰5團的福克斯連在掘壕據守。見我軍的手榴彈冰雹般地向塹壕內砸來,美軍的陸戰隊員們紛紛拿起了挖工事用的小鐵鍬,就像使用壘球棒一樣,把那些飛來的手榴彈一一擋開。盡管陸戰隊員們表現出了很高的擊球技巧,但在如此密集的手榴彈麵前,他們很快就狼狽地敗下陣來。
趁敵混亂之際,我軍勇士們一陣風似的卷上了敵人陣地。緊接著,雙方展開了慘烈的肉搏戰。我軍用刺刀,美軍用鐵鍬、槍托和拳頭,一場廝殺,直殺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直至黎明,天際露出了魚肚白時,傷亡慘重的美軍才被趕下了山去。
丟失了1542高地,意味著陸戰5團和陸戰7團的後路已完全被我軍切斷。情急之下,史密斯少將為挽救他的部隊,急令空軍出動大批的“海盜旗”式轟炸機對這個高地進行轟炸。整整一個小時,12架轟炸機輪番把成百噸的炸彈和凝固汽油彈傾瀉到這個小小的山頭上,把整個山頭炸成了一片火海。目睹此景的一個陸戰人員感慨地說:“我敢打賭,這個山頭肯定已成為世界上最無用的地皮之一。”
在強大的空中和地麵炮火的掩護下,傷亡慘重的陸戰5團和陸戰7團終於逃了出來。12月1日晚7時,這兩個團的首批人員終於到達了下碣隅裏郊區。他們一個個困頓疲憊,狼狽不堪。大衣、鋼盔、眉毛、胡須上掛滿了冰霜,強瞪著驚魂未定的雙眼。輕傷員互相攙扶著,齜牙咧嘴地邁著沉重的步伐,M-1步槍七歪八斜地吊在身上,踉踉蹌蹌地向前挪動。隨行的汽車上裝滿了昏迷不醒的重傷員,有的人幹脆被綁在汽車的散熱器上,凍得像一塊塊堅硬的木板,身上沾滿了還未凝固便凍結成一團的粉紅色血塊,其狀慘不忍睹。
威風凜凜的美國海軍陸戰隊狼狽到這種程度,真是前所未有。
從柳潭裏到下碣隅裏僅僅21公裏的路程,曾經不可一世的陸戰5團和陸戰7團竟足足爬行了三天。
戰後,美國的戰史學家們痛心疾首地寫道:
“在陸戰隊的曆史上,從未經曆過如此悲慘的艱辛和困苦。這簡直是一次地獄之行。”
史密斯師長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把陸戰5團和7團的殘兵敗將從柳潭裏挽救了出來。但他清楚地知道,陸戰1師遠還沒有脫離危險。為了便於下一步的撤退,史密斯不得不請神通廣大的美國空軍把他的傷員弄走。但他很快就發現,許多輕傷員甚至是沒有受傷的人都試圖裝成重傷員蒙混上機,氣得他不得不實施重傷員“資格檢查製度”。望著士兵們一張張沮喪而絕望的臉,史密斯師長不禁悲從中來:“海軍陸戰隊何以悲慘到這種程度?”
12月6日清晨,稍事休整之後的陸戰5團、7團和在下碣隅裏堅守的陸戰1團會合之後,開始了第二階段的艱難後撤。
在大霧迷漫、冰雪覆蓋的山間公路上,垂頭喪氣的陸戰1師一路狂奔,準備逃向他們離船上岸的地方——元山。在撤退的路上,我誌願軍追擊和堵截部隊死死地咬住陸戰1師不放。冒著美軍猛烈的空中火力,誌願軍向陸戰1師發起了一次又一次猛烈的攻擊。在一段美軍稱之為“地獄溪穀”的路段上,我軍以猛烈的炮火和抵近突擊,打得陸戰1師棄屍累累,傷亡慘重。被擊毀的汽車和其他戰鬥車輛足足有一百多輛,濃煙滾滾、殘骸遍地的山間公路成了名副其實的“死亡之路”。
逃出“地獄溪穀”之後,驚魂未定的陸戰1師一邊抵擋著來自公路兩側的我軍追殺,一邊不顧一切地直奔位於山地邊緣的真興裏。頭腦冷靜的史密斯少將心如明鏡,陸戰1師隻有逃出山區,才算真正脫離了危險。
看到被自己打得傷痕累累的陸戰1師要跑,我9兵團各部自是心猶不甘。由於敵我雙方在裝備和火力上的巨大差距,完全圍殲陸戰1師已變得不太可能,但我軍各級指揮員有一個共同的信念,那就是要給陸戰1師以最大程度的殺傷,徹底打殘這個驕橫狂妄的美國王牌師。
在零下30多度的嚴寒裏,我英勇的誌願軍各部不顧衣衫單薄和巨大的凍傷減員,冒著敵人航空兵的火力殺傷,對陸戰1師發起了一次又一次悲壯的攻擊。經常有整連整連的我軍勇士,因凍傷而倒在雪地裏。多虧有強大的空中掩護,陸戰1師才一次次地避免了覆滅的厄運。
12月15日,大難不死的陸戰1師終於逃到了東海岸的興南港。在費力地擋住了尾追而來的誌願軍之後,聖誕節前夜,陸戰1師的殘兵敗將們倉皇上船南逃,上演了又一幕“敦刻爾克大敗退”。
長津湖一戰,陸戰1師自己統計其傷亡4418人,非戰鬥減員7313人,遭受了它曆史上前所未有的慘敗。戰後許多年,曾任陸戰1師作戰處長的鮑澤上校還心有餘悸地說道:“幸虧中國人沒有足夠的後勤支援和通信設備,否則陸戰1師決不會逃離長津湖。客觀地說,陸戰1師不過是僥幸生還。我相信,長津湖的冰天雪地和中國軍隊不顧傷亡的狠命攻擊,是每一個陸戰隊員心中永遠也揮之不去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