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寄語孽徒懸勒馬(1 / 3)

邵友梅是大行家,目光一掃之下,已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他,悄然進人室內,正待一手向忘我大師的“靈台”穴搭去時,忘我大師適時避了開去,並低聲說道:“盛意心領,我們到外麵再談。”

說著,已起身當先向外麵走去。

邵友梅眉峰再度一蹙,向林誌強投過深深一瞥,也跟著走向外間。

兩人回到外麵房間,重行坐下之後,邵友梅才輕輕一歎道:“大師,你這是何苦來!”

忘我大師笑了笑道:“不要緊,我還有所保留,至少比一個普通人還強壯得多。”話鋒略為一頓之後,又含笑接道:“以後的江湖,是他們年輕人一代的天下了,我已經皈依我佛,這一身真力留在身上,等於是暴殄天物,何不用來成全一個年輕人哩!”

原來就在這不足一個時辰的時間,忘我大師不但已使林誌強恢複了神誌,也將自己那數十年修為的內家真力,轉輸給林誌強了。

邵友梅正容說道:“隻是,你這一份恩情,教那孩怎麼承受得起?”

忘我大師淡然一笑道:“江湖人,施恩不望報,如果我這行為,也算構成一種恩,那我倒要破例要求他,希望他能有所報答。”

邵友梅笑問道:“大師希望他如何報答呢?”

忘我大師正容說道:“第一,我以‘翡翠船’船主的身份要求他繼續我的衣缽,並將‘翡翠船’武學,發揚光大,造福武林。”

邵友梅正容說道:“這個,我以他師父的身份承諾,沒有問題。”

忘我大師接道:“第二,我,本已萬念俱灰,惟一未了的心願,是兩個女兒終身尚無所托,現在,我也要求你這位作師父的,代他承諾下來……”

邵友梅截口答問道:“你的意思是要將兩位女兒嫁給他?”

忘我大師點首接道:“正是。”

邵友梅接問道:“還有嗎?”

忘我大師道:“沒有了。”

邵友梅笑道:“這是普天之下,打著燈籠也找不到的好事,如果這也算是感恩圖報,那麼,我相信這世間,再也不會有忘恩負義的人了。”接著,又正容說道:“不過,有一點,我不能不提醒大師你一聲,林誌強這娃兒,除了已經有了個未婚妻之外,還有一個對他一往情深的紅粉知己……”

忘我大師笑了笑道:“邵大俠說的是周幼梅和柳如眉兩位姑娘?”

邵友梅點點頭道:“不錯。”

忘我大師笑道:“那是不成問題的問題,男人家多娶兩個老婆,算得了什麼呢!”

門外傳來古若梅的笑語道:“大師還沒返俗,就準備要多娶幾個小老婆了?”隨著語聲,古若梅已含笑而人,忘我大師連忙接道:“阿彌陀佛!古施主誤會了。”

古若梅嘴唇一張之間,邵友梅已搶先說道:“若梅,說話小聲一點,誌強正在調息……”

林誌強已由密室緩步而出,並含笑接道:“不要緊,徒兒已經調息好了。”

說完,撲地跪倒,拜了下去道:“徒兒叩見三位老人家。”

目前這三位,林誌強除了認識古若梅一人之外,其餘二位都是初見,因此,古若梅不由脫口訝問道:“誌強,你已聽到我們方才的談話了?”

林誌強正容接道:“是的,因此,徒兒才斷定您就是恩師!”

邵友梅不由苦笑道:“咱們這師徒關係,倒是玄妙得很。”

林誌強目注忘我大師,正容說道:“隻有這位老人家,徒兒還……還不認識……”

邵友梅正容接道:“這位老人家對你的恩德,算得上是山高海深。”

林誌強正容說道:“這一點,徒兒已知道了。”

忘我大師含笑說道:“孩!你先起來,咱們慢慢談。”

這一談,足足談了頓飯工夫,才使林誌強對於自從在“巫山”被公冶如玉劫持之後,所發生的一切,有了一個概念。可是,這一來,卻使他臉色大變地愣住了,半晌之後,才喃喃自語道:“這……這可怎麼辦?這可怎麼辦?”

古若梅不由訝問道:“誌強!你是怎麼啦?”

林誌強哭喪著臉道:“師母!誌強殺了那麼多無辜的人,尤其是‘武當’、‘少林’這兩大門派方麵,可如何交待!”

一聲宏亮佛號,傳自室外道:“阿彌陀佛!小施主靈智已複,就算是整個武林的大幸,其他的一切,你就不用管啦!”

原來白山已偕同“少林”掌教百忍大師和百拙大師,以及朱玫、許雙、許雙城等人走了進來,將這小房間擠得滿滿的。

又是一番熱鬧之後,林誌強忽然一挫鋼牙,撲地跪倒百忍大師身前,連連叩首道:“弟願皈依我佛,求佛祖消除這滿身殺孽,敬請大師慈悲。”

這一來,可慌得百忍大師連忙俯身相扶道:“老衲不敢當,小施主請起,有話慢慢說……”

可是,他這一扶,等於是蜻蜓撼石柱,雖然已漲得他麵孔通紅,但林誌強卻是恍如未覺似地,依然直挺挺地跪在那兒。

邵友梅、古若梅二人,同聲喝道:“誌強,還不起來!”

林誌強自蘊淚珠,莊容說道:“師父、師母,請恕徒兒不肖……”

“豈有此理!”邵友梅震聲喝道:“林誌強!你也不想想,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這一出家,誰去繼承你林家的香火?

林家堡的血海深仇,誰去湔雪,目前這一場武林大劫,又由誰去消弭?”

邵友梅這幾句話,是以佛門“獅吼”的功夫,擇人專注而發,旁人聽來,不過是覺得聲色俱厲而已,但在林誌強耳,卻一字字如黃鍾大呂,震得他心神震顫地默然垂首。

古若梅長歎一聲說道:“孩,你之被妖婦劫持,而造成今天的後果,師母我當時的疏忽,更是罪無可挽,你要是引咎出家,將置師母我於何地?”

忘我大師咧嘴一笑道:“你們說的那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那兩個女兒,我剛把她們兩個許配給你,如果你小就此出家了,我那兩個女兒,豈不是也得當尼姑去……”

這一說,使得這嚴肅的氣氛,爆出一聲輕笑,許雙、許雙城兩姊妹,俏臉一紅地垂首悄然溜了出去,而林誌強也在古若梅的攙扶之下,站了起來。

百忍大師如釋重負地長籲一聲道:“阿彌陀佛!小施主總算想通了。”

接著,又正容說道:“有關小施主所造的殺孽,當你神誌未複之前,老衲已替你想好了消弭的辦法。”

林誌強注目問道:“不知大師何以教我?”

百忍大師聲容俱莊地接道:“有心為善,雖善不賞,無心為惡,雖惡不罰,你所造的殺孽,是在神誌昏迷時所為,你本身是無辜的,這筆血債,應該記在‘三絕幫’的頭上……”

林誌強愁然接道:“可事實上那些人,卻是死在我的手。”

百忍大師道:“你說的固然不錯,但老衲所提供的辦法,自信足能消除你內心的不安。”

林誌強正容接道:“小可敬謹受教?”

百忍大師目光環掃在座群俠之後,才輕輕一歎道:“諸位當能知道,林小施主這次在神誌錯迷所造的殺孽,當以‘武當’受創最重,而本寺次之,至於其他江湖人物之被害,一半以上係‘三絕幫’人,假借林小施主的名義所為。”

其餘群俠都默然點了點頭,忘我大師卻意味深長地一歎道:“這叫作在劫難逃,可怨不了誰。”

百忍大師苦笑了一下道:“目前,受害最重的‘武當’新任掌教一真人,論輩分,應是老衲晚輩,老衲的話,他不致不聽,所以,隻等這次大劫平定之後,老衲當親赴‘武當’,說服一真人,與老衲具名,柬邀天下武林同道,擇一適當地點,建醮七七四十天,一則超度此次大劫死難亡魂,再則當著天下群雄之麵,說明林小施主神誌被禁製的經過,不就一切都解決了嗎!”

邵友梅連忙沉聲說道:“誌強,難得掌教大師對你如此設想周到,還不快點拜謝!”

不等林誌強有所行動,百忍大師連忙起身,將其按住道:“不敢當!不敢當!小施主,老衲這個掌教,比起你這位‘翡翠船’船主來,可真是微不足道啦!”

邵友梅含笑接道:“好了,現在,咱們開始商量如何消滅‘三絕幫’的大計吧!”

當天午後,“登封”城,“福記客棧”斜對麵的一家茶館,正是高朋滿座,天南地北亂侃,談興正濃之際,坐在東窗口的一個短裝漢,忽然“咦”了一聲道:“老張!怎麼你也有興致泡起茶館來了?”

一個灰衫漢,懶洋洋地自行拉過一張椅,徑自在短裝漢對麵坐下之後,瞪了對方一眼道:“怎麼?你能來我就不能來!”

短裝漢訕然一笑道:“你當然能來,方才,我不過是覺得奇怪……”

灰衫漢截口訝問道:“有什麼奇怪的?”

短裝漢道:“因為……因為你平常是不泡茶館的。”

灰衫漢說道:“這有什麼奇怪,悶得發慌嘛!秋老虎的天氣,已經夠悶的,加上吃飽飯無所事事,睡又睡不著,不泡茶館,能幹啥呢?”

短裝漢點點頭道:“這倒是實情,嗨!老張,為什麼咱們上頭,老是按兵不動呢?”

堂倌跑過來,向灰衫漢哈腰笑問道:“這位爺!您要喝什麼茶?”

灰衫漢抬手向對麵的短裝漢麵前一指道:“同他一樣。”

堂倌哈腰恭應道:“是!是!那是‘鐵觀音’。”

灰衫漢這才目注短裝漢問道:“方才,你說什麼?”

短裝漢道:“我是說,怎麼咱們上頭,老是按兵不動?”

灰衫漢笑了笑道:“別急,早晚之間,就有得廝殺的了。”

短裝漢一怔道:“哦!難道你已獲得什麼特別消息?”

灰衫漢神秘地一笑道:“可以這麼說。”

接著,他又將語聲特別壓低道:“據我所知,咱們上頭,等的是‘毒公’,而‘毒公’早晚間也就會趕到了。”

“哦廠短裝漢一聲驚“哦”之間,門外卻傳來一聲歡呼道:“張爺、李爺,我總算找到二位啦!”

灰衫漢扭頭問道:“什麼事啊?”

匆匆趕來的,是一個青衣勁裝漢,他,向著對方二人躬身一禮道:“稟二位,‘毒公’與雲令主都已趕來……”

不等對方說完,那灰衫漢立即“哦”地一聲,丟下一些碎銀之後,偕同另外二人,匆匆離去。

這三個一走,與他們三個僅一座之隔的座位上,也站起一個皮膚黝黑的白衫士,緩步向外麵走去。

這白衫士,還是騎馬來的,他,步出茶館大門,立即飛身上馬,縱轡疾馳而去。

當他馳出東門時,迎麵兩騎健馬,也是風馳電掣地疾馳而來,馬上人赫然是“三絕幫”的兩位令主呂不韋和古琴。

雙方勢都急,三騎人馬,在官道上交錯著一閃而過。

那白衫士,可能是別有原因,也可能是因為出了城,可以毫無顧忌地縱轡疾馳,因而他的速度,比在城內時,突然增加了一倍以上。

這情形似乎引起了呂不韋的疑心,他,扭頭一瞧之後,突然沉喝道:“五師妹,不對,咱們追!”

話聲,他已首先將坐騎掉轉過來,一麵揚鞭疾駛,一麵揚聲喝道:“喂!前麵那個,給我站住!”

那白衫士聽若未聞,倒是隨後趕來的古琴,嬌聲訝問道:“三哥!你是怎麼啦!”

呂不韋道:“前麵那人,非常可疑。”

古琴黛眉一蹙道:“怎麼我不覺得?”

呂不韋笑道:“你是不肯多用腦筋,當然不覺得,你瞧他走的方向,是奔向‘少林寺’,必然是那邊的奸細,而且是認識我們兩人的,所以,才一見麵就加速逃去……”

就這說話之間,雙方距離已越拉越遠,將近箭遠以上了。

這情形,使得呂不韋不得不一麵揚鞭疾駛,一麵震聲大喝說道:“嗨!前麵那小,站住!”

那白衫士扭頭笑問道:“站住幹嗎啊?”

古琴連忙接道:“對了,那廝嗓,是故意逼出來的嗓音。”

白衫士笑道:“古琴,你真夠聰明。”

這回,白衫士居然變成了嬌滴滴的語聲。

呂不韋一怔道:“你是誰?”

那白衫士道:“本姑娘柳如眉……”

呂不韋“哦”了一聲道:“怪不得你一見我們就加快速度逃跑。”

柳如眉笑道:“我如果不故意加速逃跑,又怎能將你們這一對狗男女引到這兒來……”

對話間,柳如眉的速度已放緩,雙方的距離,也逐漸縮短起來,緊接著,柳如眉冷笑一聲道:“我柳家的滅門血債,先在你們兩個身上,收回一點利息也好!”

呂不韋嗬嗬一笑道:“好!看看是你收滅門血債的利息,還是我先將你逍遙一番……”

這當口,柳如眉已勒馬停韁,並由馬背上飛身而起,厲聲叱道:“賊看劍!”

但見寒芒閃處,“鏘鏘”連響,兩人已淩空互換了一招。

兩道人影,一觸而分,雙雙震落地麵之後,又舍死忘生地纏鬥在一起。

這二位,雖然也算是同門,論學藝先後,柳如眉還遠在呂不韋之後,但柳如眉因曾獲她師祖紀治平的特別成全,入門雖晚,一身功夫,卻反而高出呂不韋不少。何況她打的又是速戰速決的主意,因而一上手,就是殺手連施地將呂不韋迫得連連後退。

這情形,可使一旁的古琴沉不住氣了,她,一麵仗劍飛撲,一麵喝道:“三哥,咱們聯手宰了這賤人!”

柳如眉“格格”嬌笑道:“你們這一對狗男女,一齊上也好,省得姑奶奶我多費手腳。”

在一連串的震耳金鐵交鳴聲,柳如眉已被迫得連連後退。

她,再狠也還是一個人,在雙掌難敵四手的情況之下,獨戰兩個功力比她差不了多少的同門,自然會有招架不住之勢。

古琴一見自己加入之後,戰況立即改觀,自然是得理不饒人,一麵殺手連施節節進逼,一麵卻得意地冷笑連連道:“賤婢!跪下來,磕八個響頭,姑奶奶可以看在也算同門的情分上,饒你不死!”

柳如眉也冷笑道:“古琴,像你們這一對狗彘不如的東西,縱然向我磕八百個響頭,我也不一定會饒你們哩!”

話聲,又被迫退了八尺之遙。

呂不韋嗬嗬大笑道:“丫頭,嘴皮硬不算狠,拿點真功夫出來啊!”

古琴蕩笑道:“她的真功夫在床上,使將出來,你可吃不消……”

柳如眉截口一聲怒道:“呸!不要臉的賤人!”

古琴竟然是一點也不生氣地蕩笑如故道:“你死死地纏著一個神誌昏迷的林誌強,就算要臉嗎?”

柳如眉道:“林誌強的神誌,早晚間就要恢複了,到時候,可有得你們這些狗男女受用的!”

柳如眉一直女扮男裝,在外麵瞎闖,因她還不曾回到“少林寺”去,所以,林誌強已經恢複神誌的事,她還不知道。

呂不韋嗬嗬大笑道:“丫頭,別作白日夢了,林誌強的神誌,縱然是大羅金仙,也沒法使他恢複的。”

古琴卻是語聲一寒道:“賤婢,縱然林誌強的神誌能夠恢複,你也沒法再見到他了。”接著又厲聲喝道:“三哥,這兒是官道,為防夜長夢多,咱們別同她廢話了,快點宰了她!”

話聲,“刷、刷、刷”連三劍,又將柳如眉迫退五步。

呂不韋曖昧地笑道:“這麼如花似玉的美姑娘,一劍宰了,未免太暴殄天物啦!……”

他,口說得輕鬆,手上招式,卻是一招快似一招,也一招狠似一招。

柳如眉在全力撐持之下,還是穩不住陣腳,連連後退,而且額角上也沁出了汗珠。

呂不韋嗬嗬一笑道:“丫頭,看你這香汗淋漓,嬌喘籲籲的嬌模樣,真使我想人非非……”

古琴截口怒叱道:“少廢話!手上加點勁!”

“小生遵命。”呂不韋又噯昧地笑道:“丫頭,我旁邊的醋娘閫冷難違,你可不能怪我不懂得憐香惜玉……”

“刷、刷、刷”一連三劍,與古琴配合著又將柳如眉迫得連退了七八步。

如果再退下去,就要落到山澗了。

這情形,可使得柳如眉急得脫口大嚷道:“老人家,快來幫忙呀!”

呂不韋“嘿嘿”淫笑道:“下水去,咱們先來個鴛鴦戲水。”

“鏘”地一聲,柳如眉的長劍,已被對方雙雙架住。呂不韋更是一掌擊向她的前胸。

真是說時遲,那時快,就當此危機一發之瞬間,柳如眉的嬌軀,已被人淩空抓起,輕輕拋落一旁,同時,“劈啪”兩聲脆響過處,呂不韋已被兩記火辣辣的耳光揍得連退七八步,嘴角沁血。目射驚芒地顫聲問道:“你……是什麼人?”

原來這位及時將柳如眉救下的,就是紀治平,也就是忘我大師口的悟空大師。

此時紀治平,外表看來,已是一位地道的高僧,臉部也略為塗上了易容藥,因此,不但呂不韋、古琴二人,事實上根本不曾見過這位師祖,而不知其來曆,即使不久之前,曾受過他的不少好處的柳如眉,也認不出來了,悟空大師臉寒似水地沉聲說道:“先別管我是什麼人,以你們兩個平日之為人,今天,本難逃一死,但我已皈依我佛,不願再造殺孽……”

柳如眉已由悟空大師的口音,聽出了端倪,不由截口駭然接道:“老人家,你怎麼會看破紅塵?”

悟空大師長歎一聲道:“現在,不談這些,讓我打發了這兩個孽障再說。”

柳如眉注目問道:“老人家打算放他們回去?”

悟空大師笑道:“我總不能不教而誅啊!”

柳如眉道:“至少也該給他們留點記號才對……”

她的話沒說完,呂不韋、古琴二人,已自知不妙地互相一使眼角之後,拔足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