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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曉到公司的時候已臨近下班，同事們都在忙著收拾書桌整理文件，見她進來，都不約而同地停下手裏的活，神色各異地看著她。
往日殷勤地在她跟前跑前跑後、“於姐”“於經紀”“於老師”喊得歡快的新人都已經避得老遠老遠的，就連關係親近的也不自覺地生疏了起來。
於曉自嘲地笑了笑，挺直了消瘦的脊梁，從自發讓出的“大道”中徑直走過，敲開經理室的大門。
剛一離開，原本靜默的辦公室裏帶起來一陣騷動。
“聽說於經紀要被解雇了，真的假的啊？”
“當然是真的了，沒看她到經理室去麼？也不知她怎麼想的，幹得好好的，非要去得罪那女人，這下倒好，把工作也折騰掉了！”
“她不是金牌經紀人嗎，怎麼公司也舍得辭？”
“有什麼不敢辭的，誰叫她惹了開罪不起的人？公司就算不舍得也得舍得啊，少了於曉公司還能轉，可要留下她就懸嘍。嘖嘖，盛世集團的千金哪，那可了不得。”
當外麵議論紛紛的時候，辦公室裏卻陷入了詭異的安靜。
當安靜過了某一個臨界值之後，西裝筆挺的經理輕咳了一聲：“於曉，你不再考慮一下？杜小姐雖然脾氣驕了些，但可塑性還是有的，背後又有盛世在，對你來說，捧紅她應該也不難。隻要你肯去跟她道個歉，我們公司再替你說個話，杜小姐就還是你的人。”
於曉沒有說話。這位杜小姐若隻是脾氣差些倒也罷了，可她的為人處事實在讓人無法接受。平日裏飆車酗酒吸煙泡夜店，撞車七十碼更是家常便飯。這才不過一月的光景，她就接連跑了四家醫院，一位不治兩位重傷身殘，最輕的也是粉碎性骨折，她實在無力再去麵對受害家屬的悲憤絕望。
這樣的人要真捧上位……
她拒絕想象。
看到她微微低著頭不吭聲，經理心裏歎息了一聲，苦口婆心地繼續勸解道：“你可要想想清楚，盛世可不是一般的集團，那可是咱們娛樂界最大的投資商，得罪了盛世，你以後在這圈子可就難混了。這些年來，你能走到眼下的位置也不容易，何苦把事情弄得這麼糟糕？”想到這兩年弄得烏煙瘴氣的埋汰事，經理的眉頭擰了起來，“她出了事，你作為經紀人就應該替她好好解決，怎麼能跟她強呢？要真的傳出醜聞來，對誰都沒好處。你也別太較真了，說句對不起又不算什麼大事。”
於曉沉默了會兒：“然後呢？”
經理終於被她的不合作惹火了：“什麼然後？然後你做你的經紀人，負責把她捧紅，不然還能怎樣？難不成跟他們頂杠？較真？那結果呢？”稍稍停頓了一下，又換了起初的語氣，誠懇地勸道，“於曉，你在這一行不是一天兩天了，怎麼就還沒看清楚想明白？我是替你可惜，才站在這裏跟你長篇大論的，咱們公司也不缺你一個人，下麵有的是大把大把的人要出名，要機會，要頂替你的位置！”
“我明白。”於曉點點頭，要不是看在自己金牌經紀的名頭上，公司怕也早就處理了，可是去捧紅這樣一名人品低劣的藝人，觀眾會怎麼樣？影迷粉絲又會怎麼樣？她實在不敢去做，嘴角的自嘲越發苦澀了，“這些年，我已經放棄了太多東西，不想連最後的底線也失去了。”
經理靜靜地看著她，看到她神情平靜，眼神卻異常的倔強，心知勸說無果，不禁歎了口氣：“既然這樣，我也無能為力了。你先回去休息一段時間，以後的事看情況再定吧。”說著，從抽屜裏取出一份批閱完畢的文件。
離開華海大樓時，正是華燈初上。於曉靜靜地站在街頭，看著轎車呼嘯而過後留下滾滾的黑煙，突然想起很多年以前，自己站在校門口，和同學們擁抱告別，躊躇滿誌地踏上演員的道路。隻不過，那樣的意氣風發，似乎早已淹沒在現實和理想的漩渦裏，漫長遙遠的，讓她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這些年來，她一直勤勤懇懇，拚盡一切地去演戲，去努力，她的演技雖稱不上絕佳，但也絕不是花瓶一流。憑著幾個發揮出色的角色，也曾入選過不少獎項，按說拿一兩個不大不小的獎項也非難事，可最後總會閃出一兩匹黑馬，一飛衝天。當年一起打拚的女星除了紅得大紫的，大多都早早找了退路，嫁人的嫁人，改行的改行，隻有她實在不舍得這個舞台，毅然從台前轉到了幕後，轉職經紀人，成為了別人的夢想製作者。慢慢地，她在這一行，捧紅了不少人，也做出了不少成績，隻是內心裏總覺得有些空虛，無論自己用多少工作多少忙碌也填補不滿的空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