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水輕煙做了一個夢。
夢裏白茫茫一片,雪沫和玉無瑕並肩而立,霧影彌漫中,麵容和身形恍若虛無,唯有嘴角那一抹暖笑,那麼清晰,那麼皎潔,卻又像在天邊,在雲端,近在眼前,可是當她上前時又怎麼也無法觸及。
水輕煙忽的驚醒,卻見正碧兒托了一個燈盞立在床頭望著她,橘色的燈光跳躍在她眼中,反襯得她的眸寂靜淡然,姣好的麵容如此時窗外的月,清冷而孤高。
這樣的碧兒讓她覺得很陌生,亦或是說,她根本不是碧兒。
“你……”還未來得及開口,隻見碧兒纖指一動,她便閉了眼安然睡去。
碧兒為水輕煙蓋上被,嘴角勾起,似笑更似嘲諷。
“有個傻瓜父親曾對他的女兒說‘這世上的美滿委實太少,哪怕隻是路過也是一種福氣’,我路過了兩次,卻隻覺得人世的蒼涼……美滿、幸福,都是你們的,與我路人何關。然而,我卻是希望你們美滿的,有美滿存在至少說明這個世道並不是完全令人絕望……”
她轉身,衣袂帶起的風熄滅了燈盞。暗夜中,唯見一雙眸清冷如霜。
雪玉樓外,守門的阿童等人正在打盹,碧兒輕輕一躍便避過了他的視線,順利進入樓內。
如她所料,玉無瑕和舒雪沫的房內空無一人,四個火爐隻餘微弱的溫度,慵懶而無力的模樣,更似對她愚昧的嘲弄。
白日,至始至終,她看到的隻是兩個側影,而她,當時竟然深信不疑。
舒雪沫豈是那般脆弱的人,隻要她還有一口氣,就算爬也會爬去見她爺爺最後一麵的吧,玉無瑕又怎會拂了她的意。這世上,偏生有人把情看得比命重要,親情,友情,愛情,嗬,是不是太貪心了些。
而這世上,又有誰,能一笑喚起春暖花開,攜來玉顏清風醉了人心。
自以為是地以為這次能扳回一局,到頭來不過是落了兩人挖下的坑,終究,是她敗了,從一開始就是敗的,一敗塗地。來這,到底是不甘心,還是不舍得?
空氣中滿是兩人的氣息,淡如陽光落於木葉,卻是醉人雋永,讓她不自覺地退了幾步,幾欲落荒而逃。
“佩月樓主可是要回去了?”
身後忽的響起一個洪亮的聲音,碧兒以最快的速度收神,轉身,做好對戰的姿勢,一氣嗬成,顯然,這是訓練有素的結果。
“好警覺的姑娘。”不知誰點亮了一盞燈,微弱的光暈中人影漸漸顯現,一字排開,恰是前幾日死去的八人,當中一人,器宇軒昂,劍眉一挑,王者霸氣撲麵而來,不是舒劍舟是誰。
碧兒一怔,旋即低眉笑了。既知是陷阱,這幾人未死又有何驚訝。她抬手,在耳根一拂,□□下一張絕美的臉就那樣驚豔了人的眼,眉如柳葉細裁,眸如星辰映泉,月下美人,美勝月華。
“原來是這麼標致的姑娘,”憨仙嘿嘿一笑,道,“你若早生幾年,我還出什麼家。”
“紫姬瑤的女兒,虛印兄你確定消受得起?”舒劍舟撇他一眼。
“出家人□□,空即是色,敬而遠之,敬而遠之。”憨仙合掌道了聲阿彌陀佛,道士的裝扮,做這和尚的動作,實在有些可笑,他卻是一本正經的。
舒劍舟指了指一旁的桌椅,道:“佩月樓主請坐,閑來無事,且聽我們幾個老不死的嘮叨一番如何?”
“舒老盟主抬愛,佩月自然專心聆聽。”
佩月頷首落座,沒有半分怯懦,連在座在江湖上聲名赫赫的英雄也不免歎其巾幗不讓須眉。
“此事要從何說起呢……”
“從你們應死而未死說吧。”佩月麵不改色,眼神徑直望向舒劍舟。
舒劍舟拍案,朗笑一聲:“不愧是紫姬瑤的女兒,應死而未死用得又毒又好。事情說來,其實無非隻有十二個字——無中生有,打草驚蛇,一石二鳥。”
“當日,你一入漫卷山莊,沫兒和無暇便已認出你來了,”見佩月眼睛一動,舒劍舟滿意地笑了,“至於如何認出,我也不曉。”
“你既混入莊裏,自然是要有所為的,但我們並不知道你要對誰下手,所以,無暇便出了一計,”說道此處,舒劍舟滿臉的得意,“我原本還嫌無暇太過溫吞,如今看來,他是大智不外露,腹有千千策啊。他說,既然不知道你的目標會是誰,不如先下手為強,自亂陣腳,讓你陷入迷霧之中,如此一來便失了下手的時機……再者,死去的都是在江湖上有威望的俠客,勢必引起群情激憤……”
“是啊是啊,那小子是聰明,不過也得我等的歸息大法外加無尚的演技幫襯才能如此成功,”憨仙忍不住插嘴道,“怎麼樣,小毒娃娃,我演得不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