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花落(1 / 2)

中秋八月,正是秋高氣爽,入夜稍顯涼意。正值望月,夜幕中一輪明月又大又圓,映襯得醉月軒中推杯換盞的人們猶如月下狼人的狂歡。

不同於前庭的熱鬧,西廂偏院假山背後,卻是一處沒落的院落,一院之隔光景卻有如天地之別。傳說這處房子住過一位為情郎殉情的當紅姑娘,人一死,那情郎卻立刻改了麵目,拋下從前的海誓山盟,轉眼就與別的女人成了親。

“從那時起啊,這西廂的後院就去不得了。”便是這醉月軒中的小廝也私下裏言之鑿鑿地傳說著這鬼神之說。便是那夜半的風聲,穿堂過室也會在有心人耳中成了那姑娘做鬼後在這兒徘徊哭泣。到這醉月軒來找樂子的,更是不願觸這黴頭的。

夜半,嗚嗚咽咽的哭聲夾雜在漸起的夜風裏,從那緊閉的房門中擠出,更加讓人毛骨悚然。一絲陰雲被風吹拂著擋住了高懸的明月,那地上樹影中斑駁的月光也仿佛離人淚。

痛,好痛,原來這就是死去的感覺,安妍心中想到。指尖仿佛還留存著逸銘寬厚的手掌的溫存,若說她心中還有遺憾,那這樣的生死相離恐怕是她最大的遺憾了。

那一世,她為家人而活,好不容易償還掉家中賭博成性的老爸欠下的賭債,她已然成了大齡剩女。長得不夠美,身條不夠細,偏偏在她對婚姻動了念頭的時候又查出了患了癌症,未婚夫也離她而去。她本以為天意注定讓她這一世與美好的愛情、婚姻無緣,卻偏偏在她彌留之時,讓她知道了——那個一直在她背後支持的藍顏知己,竟然一直等待她為他轉身的那一刻。

冰涼的感覺滑過指尖,她曾在醉後嘲笑,他作為“閨蜜”唯一的缺點就是長得太帥,容易引人犯罪。那張模糊在淚水後麵的英俊麵龐,她應該是再也看不到了。

一層薄雲如輕紗般慢慢飄過,隱隱約約的哭聲從那緊閉的房門中傳出,隨風消逝。“小姐,你睜開眼看看奴婢啊,求求你了,別扔下奴婢啊……”哭聲那樣悲切而絕望,在安妍的耳邊不停回響。

“小姐,奴婢知道你是舍不得奴婢的。沒有你,奴婢也不想活了。小姐,你不能放棄啊,為了夫人你也要活下去啊……”哭聲中夾雜著不知道誰絮絮叨叨的言語,冰涼的感覺又一次滑過指尖——“安妍,為了我,能不能為了我活下去……”

一眼也好,哪怕一眼也好,她要記住逸銘的臉,還有他溫柔的眼神。腦袋痛得仿佛要炸開了一樣,一些奇怪的畫麵從她眼前閃過,隨即又消失地無影無蹤,沉重的眼皮慢慢睜開,本以為看到的會是逸銘苦苦哀求的臉,卻看到的是在昏黃的光線下一個哭得已成淚人的少女的臉。

淡粉綢子裙裝,頭上梳著丫鬟髻,那少女伏在自己床邊哭得已上氣不接下氣。這是哪裏?自己不應該是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嗎?

“小姐,小姐,你醒了!”那少女緊緊拉住安妍的胳膊,驚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太好了,夫人保佑,神佛保佑。”

小姐?逸銘在哪裏?她的眼神渙散地向四周張望,卻被那少女一下子擋住,“你是誰?”誰知這話一出口,安妍便被嚇住了,怎麼是這樣陌生的聲音?雖然人在病中聲音難免嘶啞,但是這卻是一個細柔的少女聲音,似乎因為病痛底氣不足,柔弱無力。

那丫鬟模樣的女孩訝然,充滿淚水的淚水仍不失靈動,“小姐你怎麼了,我是小蓮啊,你連我都不記得了麼?”說著,眼淚已經抑製不住,滴滴珠淚如斷了線的珍珠般墜落,看得人心生憐意。

安妍收扶住陣陣發痛的額頭,手指卻不期然摸到一圈纏著的白布。環顧四周,屋內裝飾大多破敗,但是古色古香的桌椅、櫃子卻仍不失別致。掛著的紗蔓卻是紅粉青綠居多,稍顯庸俗。

“小姐,”小蓮眼淚滴滴答答,“你怎麼這麼傻啊,你忘了夫人了麼,怎麼就恨得下心來去撞牆尋死呢?”

安妍聽得糊塗,什麼小姐、夫人的?還以為演電視劇不成?還撞牆?她想活還來不及,怎麼會去尋死呢。隻是剛才耳邊明明是逸銘的聲音,叫自己活下去,為他活下去。

“若是他們想毀了小姐的名節,小蓮是絕不會答應的,要拚也是拚小蓮的命。小姐,小姐千萬不要再想不開了……”

看著這一身丫鬟模樣裝扮的女孩,環視著周圍古色古香的擺設,難道自己沒有死,而是——穿越了?

這種死中得活的感覺,就猶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不管希望多麼微小都會讓人拚命掙紮。也隻有死過一次的人,才知道生命是多麼可貴,哪怕是多逗留的那麼一會兒都會讓人感到無限眷戀。

隻是,這裏是哪?看來這身子原來的主人是一位輕生的小姐。到底她姓字名誰,怎麼會起了輕生的念頭,這一切就如一團迷霧擋在她眼前。

“小——蓮?”安妍仔細打量著眼前的這個女孩,不過十五六歲的模樣,麵容清秀,身材稍顯瘦弱,小臉上哭得左一道右一道。

看來這小蓮應是這小姐的貼身丫鬟,主仆情意頗深,那想必對主子的脾氣性情定然也十分了解。若是安妍想平安地占用這具身子,定是需要她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