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銅鏡(1 / 3)

說起那麵銅鏡,就無法繞開一個人——姬紅。

現在想來,我和姬紅之間發生的一切,從一開始就帶有一種宿命的味道。不過在我剛認識她時,卻不這麼想。那時,我覺得兩個人的相遇,更像一個意外或者“事故”。

記得那天恰逢周末,照例我和幾個酒友小聚,一不留神就又喝高了,正要去吐它一回,不知怎麼竟昏頭脹腦地闖錯了洗手間,正撞上姬紅撩著裙子往上提nei褲,大驚之下我愣在了當地。

如果姬紅大呼小叫地嚷起來倒也正常,可她就那麼冷冷地盯著我,然後呼一聲把團在手裏的裙子放下來:“你看什麼?”

我想說“沒看什麼?”可一張嘴,頂在嗓子眼上的一肚子酒飯噴湧而出。

姬紅踮起腳尖繞開地上的嘔吐物,按下水龍頭望著我,姣好的麵容在一襲紅裙的映襯下,眼角眉梢都跳蕩著驕傲:“怎麼,你還沒見過(處)女?”

後來我問過姬紅:“當時為什麼不報警或者幹脆嚷起來?”

你猜姬紅怎麼說,“我就知道你不是壞人。”

“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真要是色狼,當時絕對不會盯著我的臉看。”

“噢?!”我長籲了一口氣,壓在心頭的石頭總算落了地。

第一次去她們家,姬紅她爸就一個勁地打探我的家庭、學曆還有收入情況,問得那叫一個仔細,查戶口似的。最後,他起身打開音響把音量調得很大:

“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起來,全世界受苦的人……”

《國際歌》雄壯的樂聲在房間裏回蕩。

我有些坐不住了,屁股下像有無數根鋼針正從沙發裏長出來。

姬紅手裏抓著一根大蔥從廚房裏衝出來,啪一聲把音響關掉,衝她爸大吼:“爸,你就不能換點花樣,老玩兒這套煩不煩!”

那老家夥似乎意猶未盡,咂著嘴說:“還是這全世界無產階級的戰歌讓人百聽不厭啊。”接著話鋒一轉:“小夥子,歡迎以後常來,我再放給你聽。”

我擠出一副笑臉,知趣地起身告辭,在心裏咬牙切齒地問候著姬紅的奶奶。

姬紅把我送下樓,說來我們家聽過《國際歌》的少說也有這個數”。她把小手舉到我麵前翻轉了二次,又盯著我的眼睛補充了一句:“希望你是最後一個。”

正是這句話使我堅定了信心,在長達二年的時間裏鍥而不舍地跟在姬紅屁股後麵,最終把她哄上了床。

今天是星期六,我坐在窗前抽著煙,望著遠處“海濱”廣場上晨練的人們和寵物狗們,盤算著怎麼打發掉這個鬱悶的周末。

外麵天氣不錯,隻是窗外有風。遠處,灰蒙蒙的海麵象一個巨人的胸脯有力地起伏著,海浪推濺起的白沫聚在近岸的地方,給陸地鑲上了一道白邊,一群細密的小黑點正盤旋其上——是海鷗在覓食。

突然,身後傳來悉悉簌簌一陣輕響。我豎起耳朵聽著。

那一刻,房間裏靜的出奇,隻有牆上的石英鍾踉踉蹌蹌地走著,突然響起的人聲,把我嚇了一跳:

“是時候了,你該回老家去看看了。”房間裏響起父親蒼老的聲音:“老屋裏的那些個事兒,也該有個了斷。昨天夜裏,我又夢見了你爺爺,他渾身是血趴在井沿上,拽著我的襖袖子不鬆手,一個勁叫我的名字……”

“別說了!”我大吼一聲。

“求你了爸,別再說了,我答應你成不成。”我長舒了一口氣:“等我把手頭的事情處理一下,我就回去,回老家去找那口井,就是把它淘幹了,也要把這一切弄個水落石出。”

“不……不要!你可千萬不能去碰它,死在那井裏的人多了,那朝那代的人都有,屍首都撈不上一具來。老年間傳下來的話說,那眼井是口海眼,直通汪洋大海,它沒有底啊。”

父親的情緒激動起來,他伸出脹滿青筋的手,身體離開輪椅的靠背向前探著:

“孩子,老祖宗不想讓咱們知道的事兒,就不要去刨根問底,隻要把那隻木匣子找出來,一把火燒了,以後就沒人能找到那口井,它也就不能再作祟害人了,壓在我心頭的這塊石頭也算落了地。”

說著,父親把輪椅搖近了,渾濁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你爺爺臨死前的那天夜裏親口對我說,關於那口古井的秘密、還有井口的確切位置他都記了下來,就藏在那隻匣子裏。”

說著,他從膝蓋上拿起一隻黑色的木匣道:“你記住!那隻匣子和我手上這隻一模一樣,它們原本就是一對兒,就砌在老屋後牆上兩根房梁中間……”

我把煙掐滅,從父親手上接過了那隻木匣。

打開匣蓋,就仿佛隨手推開了一扇塵封已久的門,伴著一股子古舊物事兒常有的怪味,木匣坦蕩地露出它的內壁和四角,寂寞如一間空屋。和我兒時第一次看到它時沒什麼兩樣,隻是更顯陳舊一些。

突然,匣蓋內側幾個模糊的字跡刺痛了我的眼睛,我揉了揉眼,仔細看是“正其衣冠”幾個字,再看匣底被刻意鑿出了一個木槽,明顯是用來放一個圓形物件的。看到這兒,我的腦袋仿佛被一個無形的東西擊中了,嗡地響了一聲:“鏡匣!”

再看那隻敞開的匣子,感覺已然不同,一種詭異陰森的氣息,正從匣底絲絲縷縷地散發出來。看著看著,我感到後背上泛起一絲涼意,順著脊溝一直爬到脖根上。

我“啪”一聲把匣蓋扣上,就在那一刻,我決意回一趟老家。

我把要帶的東西簡單整理了一下,塞進一口旅行箱,接著給姬紅打了個電話,約她午飯後到我們常去的湖邊,有要緊的事要談。

我想跟姬紅好好談一次,如果父親說的那口井真有什麼古怪,人一旦接觸到它萬一真的出現意外怎麼辦?

我不想耽誤了她,畢竟姬紅是個直率、善良的好女孩,盡管有點任性,有點大大咧咧,盡管對床上枕上那點事過於貪戀,但對一個正值青春年華的女孩子來說,這能算缺點嗎?

還有一件事兒,是和那麵“漢代”的青銅鏡有關,但我不想現在就告訴她。

匆匆吃過午飯,我打車到了湖邊。

初秋的午後,岸邊少有人跡,八月的驕陽在天際轟轟烈烈地燃燒著,知了則躲在樹叢裏居心叵測地叫著,把偌大一片水麵都叫喊得寂靜如非人間。

姬紅早到了,今天她穿了件象牙白的棉布裙,白色的小背心外罩著件短袖開衫,正站在樹蔭裏看著在湖中暢遊的幾個少年。

我徑直朝她走過去。

看我走近了,姬紅俯身撿起一粒石子扔進水裏,盯著水麵上蕩開的漣漪淡淡地道:“說吧。”

我愣了一下:“說什麼?”

姬紅道:“大熱的天約我到這兒來,總不至於是讓我來陪你聽知了叫吧?”

我垂下眼睛,猶豫了一下說:“姬紅,我要回老家去找那口井。”

姬紅頭也不回地道:“怪不得弄得神秘兮兮的,我就知道又是你爸說的那口井,你真的相信那口井是什麼‘海眼’?”

“至少我相信井下存在某種神秘的力量,如果你聽說了有關它的種種傳聞,你也會對它感興趣的……”

“打住,打住。”姬紅伸出小手做了個“停止”的動作:“對這種無聊透頂的事我不感興趣。”

我被她的態度激怒了,火氣騰一下躥上來:“你他媽聽我說完好不好?”

“我他媽不-想-聽!”

望著姬紅氣咻咻的背影,我咬了咬牙硬起心腸說:“姬紅,你還記得那麵銅鏡吧?”

聽到“銅鏡”兩個字,我看到姬紅的背影哆嗦了一下。

“跟你實說吧,那銅鏡不是我從古董攤上淘來的,而是幾十年前我爺爺從那口古井的井台上撿來的。”

姬紅愣了一下,忽地轉過身來瞪大眼睛望著我,張大的嘴巴就象一口黑洞洞的井口:“……老家?……井……”說著身子一軟,膝蓋眼瞅著彎曲下來。

我急忙上前扶住她:“姬紅你別怕,聽我說……我發誓一定要找到那口該死的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