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聽雨(3 / 3)

赤瀾略微遲疑,笑意慢慢隱去。她幼時便是住在梅園,那裏很大,雖住在一處也不是時常能相見,但隻要想起商師逆也住在那裏,便覺有根刺梗在心頭。

“換一處吧。”她低聲說道。

孫織含心中一尋思,道:“二小姐若不嫌棄,可以來清漢。”

一旁,菡萏開口道:“二小姐還是住雲渚吧。”

清漢是玄武堂所在,雲渚則是蒼龍堂所在,另有白虎在明河,朱雀在絳河。清漢、雲渚、明河、絳河,皆是銀河的別稱,但也隻是聽雨莊內的院子。

芙蕖也說:“菡萏、芙蕖可以與二小姐為伴。”

赤瀾沉默片刻,道:“還是竹苑吧。”竹苑是她外公羅玄甫生前的住處,死後便葬在了那兒。

這時候,門口出現一條白色的身影,少女輕盈的腳步踏入大堂。一頭烏黑的秀發,披泄在絲綢白裙上。那張還未長成的嬌顏,如花般秀麗端莊。聽得一個清恬的嗓音道:“爹爹,聽聞母親的骨灰送回來了。”

聞聲,赤瀾心頭猛一顫,緩緩轉過身去……

二人皆一驚,如同照鏡子一般,看見一張與自己近乎一模一樣的臉孔。隻是一個白衣勝雪,一個紅裳似血;一個瞳剪秋水,一個眸如深潭……其實看仔細了,眉眼之處還是有些差距,正所謂:貌似而神不似。

“姐,姐姐。”白衣少女輕聲喚道,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碧兒。”赤瀾抑製住內心的激動,咧開嘴來對她笑。兩人相對,竟說不出別的話來。多年未見,孿生姐妹也生分了。其實幼時兩人也不是特別親昵,姐姐喜歡獨來獨往,妹妹便去找菡萏、芙蕖幾個同齡人玩耍。

赤瀾又道:“姐姐住在竹苑。”

碧霄斂去臉上笑容,“怎麼,不回來住?”

赤瀾微笑:“不了。”

這時候,堂上商師逆站起身,“好了,散了吧。”又叫:“霂兒。”

一聲“霂兒”卻叫得赤瀾心中一痛。記憶深處,應該還有一聲“霡兒”……

碧霄看一眼商師逆,回頭對姐姐莞爾一笑,如盛開的萬朵白蓮。然後一隻白蝶飄上台階,去到商師逆身邊,一同離去。眾人拜禮,然後各自離去。

侯夫人與其兄侯長羚一同走下長廊,踏上園中石子湧路。

雲霽氣憤道:“這丫頭,一回來就什麼都讓她得了去!”

飛霜撅著嘴,道:“哥,你也真是沒用,連個孩子都打不過。不過,這丫頭功夫怎麼這麼好?”

侯長羚開口道:“這也難怪,那五行使絕非常人,有他們親自傳授,功夫自然了不得。不過,她隻是速度快,論真功夫……若真打起來,也不是雲霽的對手。”

雲霽亦道:“是啊,隻因她速度太快,我一時反應不過來,才被她奪去手裏的書。”

侯夫人卻是搖頭:“這丫頭自小便十分叛逆,若依倪汝鬆所說,那開軒真是她設計奪回來的,又觀其方才的表現,恐非池中之物,怕是日後不好對付。”

侯長羚笑了兩聲,道:“羅憶雪那樣一個嬌弱的女子,倒生出來這樣一個厲害的女兒。不過放心,雲霽是教主長子,她一個庶出的小丫頭,能怎樣?不過,畢竟她是前教主的親外孫女,教中有股勢力……”說了半句又停下,“唉,你還是要爭氣呀,別輸給那丫頭。”

雲霽停下腳步,頷首道:“舅舅教訓的是,雲霽定不讓爹娘失望,也不讓舅舅失望。”

侯長羚點點頭,道:“好了,我回明河了。”

兩方道了別,分兩路走了。

侯夫人幾人回絳河,繞過一片木芙蓉,迎麵卻又遇見赤瀾,其後是青靂子與菡萏、芙蕖。

侯夫人皮笑肉不笑,道:“赤瀾呀,這是去哪兒呀?”

赤瀾也回了個冷冷的笑臉,“四處看看。”

“是啊,妹妹在那大沙漠裏住了五年,現在回來可住得習慣?”飛霜知道赤瀾恨商師逆當年將她與母親送走,便故意拿話激她。

赤瀾卻不氣,眼裏起了一絲挑釁之意,道:“自我外公起,我家就在此,哪能不習慣。倒是夫人與哥哥姐姐,在我們這兒住得可習慣?”

侯夫人的臉陰了下來,壓著怒氣,說道:“天色也不早了,早些回吧,赤瀾也早些回去吧。”說罷就要走。

可飛霜卻站著不走,隻見她一臉不悅的看著青靂子。縱使她容貌鮮妍,平時又對他殷勤萬分,青靂子卻從不看她。

雲霽推推她,輕聲催道:“霜兒。”

“青靂子,你在幹什麼?”飛霜瞪著青靂子問道。

“陪二小姐。”青靂子不苟言笑,對人的態度一向都冷冰冰的,說起話來也冷冷的,不肯多說一個字,這回自然也不例外。

“她為何要你來陪啊!”飛霜不高興,臉上還有些委屈。

侯夫人見狀,斜女兒一眼,沉聲道:“霜兒,走了。”雲霽也伸手拉了妹妹一把。

赤瀾眼裏躍上勝利之色,嘴角忽然溜上一絲調皮的笑意,開口道:“青靂子,我累了,你背我。”

言一出,當下所有人都愣住了。青靂子素來一個表情,倒看不出什麼變化,上前兩步,蹲下身來,在飛霜的怒視下,將赤瀾背起。

赤瀾在腳離地的那一瞬間,周圍場景恍惚一變。木芙蓉不再這樣紅豔,而是雪一般潔白。旁邊依舊是這些人,侯夫人比現在年輕,雲霽還年少。飛霜也不過是個小女孩,她手裏拿著一把劍,滴血的劍。她大喊一句,喊了什麼,很模糊,聽不清……

“青靂子!”飛霜大喊道,杏目圓睜,“你,你背她!”

青靂子卻不理會她,提步往前走去。赤瀾伏在他背上,將頭枕在他肩上,對著飛霜露齒一笑。

飛霜頓時火冒三丈,正要發作,被雲霽一把拉住,跟上侯夫人,悻悻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