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間簡單極了的辦公室,羅竺和李祥靠在桌子上,呆呆的看著對麵沙發上的中年男人。這是一個老國企的廠長,稀疏的頭頂,眼神中帶著已經脫不掉的諂媚和狡黠,他滔滔不絕的講述自己的廠子想當年是何等何等的輝煌,如今又是如何如何的窘迫,現在麵臨改製的時候它又有怎樣怎樣的價值。
羅竺和李祥今年28歲了。羅竺大學專業是軟件開發,畢業後發現這個專業的人太多了,找工作很麻煩而且可能一輩子都是程序猿。他的發小李祥某大專畢業,學的是財務會計,他學這個的原因是:一般男的都不學這個,班裏的女生多。李祥畢業後攛掇羅竺和他一起考證,注冊資產評估師。沒想到,羅竺多年編程的大腦讓他無懼任何考試,這個門外漢一舉考中,然後在一家事務所幹了三年,意外的發現自己夠格開一家評估事務所了。
注冊公司的艱難不必贅述,經曆了與天鬥、與地鬥、與人鬥後,羅竺都快練成孫悟空了,最後“天竺資產評估有限公司”的牌子終於掛在了街邊一座老樓的大門外,看著好像一個印度人開的公司。羅竺說,這個意思是“天將降大任於他羅竺也”。盡管這個大門兩邊已經掛滿了各種牌子,但他倆還是挑日子放了炮,正式開始經營。
做這一行的艱難在於,客戶一般都有固定的合作機構,不會輕易把活交給一個剛剛成立的公司。而且資產評估多數與國有資產有關,工商行政部門也有自己信得過的事務所,他倆想從這個幾乎定型的市場裏分一杯羹實在很難。這邊還沒有收入呢,但是僅有的那點兒員工是必須按月發工資的。房租水電費,各種成本一股腦兒的支出,注冊資本幾乎是剛進銀行開了個證明,第二天就開始動用了。他倆守著一間辦公室,對著自己的筆記本,經常默默的同時抬起頭看著窗外,無比悵然。
好在慢慢的有了一些小活計,縣裏的鄉裏的,買個設備或者賣個設備,那些農民企業家們穿著不稱頭的西裝,嘿嘿笑著跟他們說:“收費再低點吧,你看我們來也不容易。”羅竺手托著腦門,無比糾結:“實在是沒辦法啊,我們的收費是完全依照國家標準來的……那就少收你一千吧,不能再低了!”
今天麵前這個,可以說是個大買賣。對方是一家國有的石料廠,要改製成為私人的。資產評估是很重要的一環,這個謝了頂的男人抱著自己的私心和目的,試圖說服這兩個年輕的小老板為他在資產上做一些手腳。
羅竺有些為難,這是個大企業,資產數額巨大,他雖然在之前的各個項目中都曾有過一些違背職業道德的妥協,但是那些都無關痛癢,而且是創業初期,需要周轉,自己為了公司的生存,不得已而為之。但是這次,他覺得風險有些不在他承受的範圍內,他轉頭看向李祥,李祥也看著他,眼神中似有所動。
“宋廠長”,李祥站起來把男人麵前的杯子蓄滿,坐下時目光炯炯,仿佛作出了很大的決定,“那咱們談談這次的收費吧!”
羅竺心裏暗罵李祥目光短淺,隻顧眼前利益。上大學期間,李祥曾經同時交了兩個女朋友,靠巧舌如簧外加似乎能迷惑小女生的外表兩邊哄騙,自以為瞞的天衣無縫,結果某天宿舍電話和手機同時響起,居然是兩個女孩子聯合起來揭穿了他,當時遙在大連的羅竺身為一個死宅軟件男,聽聞甚至羨慕不已。當然畢業後,他仿佛看透了一切並無限感慨的說:“不作死就不會死啊!”
這麼大數量的資產,他們兩個人肯定是不夠的,羅竺的隊伍裏除了自己和李祥,還有從外麵臨時借來兩個年輕人。羅竺看著自己的陣容暗暗歎氣,心想這宋廠長也真算是瞎了眼了,這一行有那麼多實力雄厚的企業,他居然就在這破大樓門外那一大堆門匾中找到了他們。老板是兩個年輕混小子,隊伍居然也是毫無經驗的小屁孩兒。
所有不合理事件的背後,一定有一個合理的解釋。這將是羅竺和李祥學到的第一課。
介紹了一下項目情況,安排了工作,約定了出發時間,四個人就回家收拾行李,第二天就上路往北行駛。李祥開著一輛顯舊但是保養得還不錯的桑塔納,是他老爸以前開的車,他換車後就給李祥開了。當時也當作固定資產入了股,羅竺對這車是很無奈,畢竟出門談業務的時候,這個車實在是很影響他公司的形象,雖然想起來他那間辦公室他內心也是各種歎息。算了,聊勝於無吧,他這樣想。李祥又暢想年底如果有盈利一定要換個車,最次最次,也得是個奧迪。
同行的兩個年輕人一個叫劉羽琦,一個叫石浩,他們坐在後座,沒有任何心計的打著呼嚕。車子在高速路上飛馳,這條路修好一段時間了,但是車很少,很奇怪。
路過朔州的時候,李祥用下巴指了一下自己的左前方,說:“那片兒,看見了嗎?那是一片漢墓群。”羅竺扭頭去看,但是太遠了,那裏就是群山之間的一塊小平地,然後疙裏疙瘩的土包看著很難受。在山西這種地方,路在山間穿梭,山西高速路一個很顯著的特點就是隧道多,因為都是山。後來他也昏昏的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