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一,一二一……”礦行政辦公樓前的廣場上,采煤一隊的職工們排著隊,隨著號子聲,一遍遍齊步走,正步走,向左轉,向右轉……經過兩個多星期的訓練,職工們已經走得有模有樣,剛退伍不久的隊政工員兼核算員張喜臨時兼任教官,沙啞著嗓子,一遍接一遍一絲不苟地還在喊著。
“嘟……”忽然就見隊伍中一人手拿電話跑出隊列,“喂,王主任!什麼事……嗯,好的,好的,我馬上來。”
掛了手機,劉澈這才轉臉衝張喜說,“靳礦長有事叫我,你們繼續!”
采煤一隊無可避免的停產了,礦上不敢讓這麼多職工就這麼閑著,一百多口子呐,又全都是身強力壯的,鬧起來可不得了,於是就安排了全體職工統一軍訓。這些天來來回回就是那幾個步伐,時間長了,劉澈發現竟然連什麼時候向左拐,幾步之後向右轉都是固定的,他練的都吐了,可恨他身為隊支部書記,得起帶頭作用,還不能偷懶。
“你看著點,這後麵就是行政辦公樓,來來往往的都是領導,別我一走就放羊啦。”
“啊……”張喜想問問這些人要不聽自己的怎麼辦?可是幹張了幾下嘴,沒敢問出來。張喜看了眼隊伍,好吧!誰要是敢這時候當出頭鳥,就讓他自己去承受鍾隊長加劉書記的雙重怒火吧,沒見兩人最近急得嘴上都起泡了嗎?
不了解煤礦的人這時候會說,不用幹活,走走步就能拿錢,那不好嗎?真實的答案是不好,非常不好!不要以為礦上或者公司會為采煤一隊負擔工資,自從搞內部市場化後,每個生產區隊的工資都是自己的產量創造的,采煤隊把煤采出來,賣給洗煤廠,洗煤廠按照產量、塊煤率算出錢,這才是采煤隊收入的來源。由於沒有工作,采煤一隊這個月隻能給每名職工編纂出一千來塊錢的工資,連鍾聯軍和劉澈都不例外,就這還都是過去幾個月來,兩個采煤一隊的隊領導一點點截留下來的,如果下個月還是這樣,那就真揭不開鍋了。而且采煤隊的職工,幾乎個個都是有家有口的,一個月一千塊,夠幹什麼的。
劉澈的煩還隻是隊上的,鍾聯軍遠比他麻煩。職工們還不知道,劉澈卻得到確切消息,礦上對采煤一隊的出路,現在有兩個方案正在討論:一個是完全分流采煤一隊,職工並入其他區隊;二是部分分流,留下部分職工改建成一個準備隊。
兩個方案都有弊端:六礦統共就五個采煤隊,完全分流采煤一隊,產量任務卻不會減少,少了一個采煤隊後,剩下的每個隊產量就要一下子增加兩成五,怎麼完成?而部分分流,準備隊,聽這名字就知道,是幫人家打下手的,沒有進尺,不出煤,工資不高,到時候誰留下,誰分流?光這事就得鬧翻天。
劉澈不愁去處,消息出來後,光最近兩天向他示好的就有生產科和掘進一隊。不過鍾聯軍就難辦了,他沒有大學本科及以上的學曆,按照集團公司的規定進不了科室。調到別的區隊?主力的生產區隊經常缺副手,可不經常缺隊長。這就意味著鍾聯軍一下子要從當家變成副手,他又沒犯錯,怎麼甘心被平白無故降級。
風聲傳出來後,鍾聯軍就再也不能淡定了,他把隊伍幾乎就扔給了劉澈,就像今天,清早來了後給劉澈匆匆露了個麵,就再也見不到人。鍾聯軍的事情輪不到劉澈操心,他擔心的是李前進,鍾聯軍好歹有個副科級,誰也免不了,李前進再分到別的隊,他這個班長還能不能當就不一定了,很有可能李前進一出院就會發現他什麼都沒了,可偏偏劉澈卻沒那個本事自己去給人家當個副手,還能保他一個班長。
“咚,咚!”劉澈響了敲礦長辦公室的門,每回敲領導的門,劉澈都盡量想既讓裏麵的聽到,又不會顯得聲音太大,可他覺得自己總把握不住這個度,每回敲下去後都懷疑,這次力道是不是又過了?
劉澈猶豫的時候,裏麵已經傳出來靳善謀的聲音,“請進!”劉澈隻好正了正領帶推門進去。
沒出現想象中,進門後礦長就冷著一張臉,老鷹看小雞似的逮著自己盯著的情形。劉澈小心翼翼地推開門,就見靳善謀正伏在堆文件中,忙的像隻辛勤的小蜜蜂一樣。
劉澈小心翼翼地走到靳善謀辦公桌前,這才恭敬地喊了聲,“靳礦長!”
“小劉來了,坐!”更讓劉澈意外的情況出現了,靳善謀抬起頭竟然是一張笑眯眯的臉。什麼情況?
靳善謀卻沒有急著問話,反而站起來,走到身後的櫃子前。裏麵最顯眼的是上下好幾排獎杯,國企就是這樣,就算再爛的單位也有一堆獎杯裝點門麵。靳善謀躬身在右下角翻了翻,“小劉喜歡喝紅茶還是綠茶……”
“啊?”劉澈有點沒反應過來,一大早上的,喝什麼茶啊,而且自己也不是來喝茶的吧?
靳善謀就沒指望劉澈回答,他就接著說,“這個好,就這個吧!”
靳善謀親自泡了兩杯,劉澈受寵若驚地接過。摸著白淨的瓷杯,劉澈沒想在這時候,自己升級為不用一次性杯子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