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藍天進來，方意握著筆的右手隻是頓了一下，便開始在紙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生老病死乃是自然規律，且在這之前，他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但是，真正麵對著無疑是死亡通知書的文件時，他發現自己還是有些控製不住情緒。
他努力讓自己的動作看起來平靜流暢，可忽然之間怎麼都控製不住自己手指的顫抖。
掙紮了半晌，筆尖在紙上隻留了一個黑點，方意盯著自己的手指，深呼吸了一口氣，暗示自己的要冷靜，可他越是想控製，自己的手指就顫抖的越厲害。
到最後，他就像是初學如何寫字的孩童，十分笨拙又緩慢地在點的下麵劃了一橫……
“方教授，您沒事吧？”遲遲不見男子簽完字，等候的護士長忍不住開口詢問了一句。
她的聲音很輕緩，但在格外安靜的家屬等候區裏，卻顯得很是突兀。
……
藍天從進來後就坐到了方佳佳身邊，此時此刻，兩人不需要什麼語言的交流，隻是相互依偎著給彼此一點溫暖和安定的力量。
不知過了多久，她的耳邊陡然響起一道細微的啜泣，聲音很輕很輕，如一片羽毛落地，若不是脖頸處同時傳來濕熱的觸覺，她幾乎以為剛剛那一瞬間是自己的幻覺。
“佳佳？”藍天試探地輕叫了一聲，然後動了動身體，想要去看女孩的臉，卻被她搶先一步，抱得更緊。
“都是我的錯……”方佳佳的聲音裏帶著濃濃的悔意，“我以為爺爺做完手術，心髒就會變好……要是知道他那麼不堪一擊，我那晚一定不會……”
後麵的話淹沒在了一陣哽咽裏，雖然一個字都沒有聽清楚，但藍天也完全明白。
她輕拍著方佳佳的後背，心底是同樣的難過。
因為從某種程度上說，是她害了她的外公，若前些天她沒說那些頂撞的話，也許現在外公的病情已經穩定了，甚至可以和家人一起過年。
想著，藍天的眼眶漸漸變得濕潤，但怕刺激到沉浸在悲傷裏的方佳佳，她一直忍著沒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
估計是好幾天都沒休息好，方佳佳沒哭多長時間就陷入了迷蒙中，少了淺淺的啜泣聲後，周圍頓時安靜下來。
猜測方佳佳大概是終於撐不住睡著了，藍天朝旁邊的護工使了個眼色。
這個家屬等候區是專供VIP的，裏麵有帶床位的休息室，在護工的協助下安頓好方佳佳後，藍天又回了等候區。
和來時一樣，方意還在盯著手裏的文件。
這種情景下，不用過去看，她心裏也很清楚，那不是普通的文件。
不曉得是不是上麵的內容太難以接受，舅舅才會遲遲沒有簽字？
帶著說不清的複雜心情，藍天盡量放輕腳步走到了窗戶邊，然後安靜地站在那裏望向窗外。
她不曉得自己在看什麼，隻是睜著沒焦距的雙眸，整個人宛如一座雕塑般保持著一動不動的姿勢。
時間無聲無息的流逝，就在藍天漸漸有些力不從心，但硬撐著不想打破房間內安靜的氛圍時，身後傳來護士長的聲音。
她的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原本沒焦距的眼眸裏現出濃烈的憂慮，緊接著，想都沒想，就急急地轉身向方意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