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瞧大家對於她的表示不能再用這幾件玉器的說法毫不重視,深恐別人不能領會她的意思,便又舉出一個例證來說明。她說道:
"你們可還記得三四天之前,肅王福晉到宮中來的情形嗎?"
這是三天以前的事,肅王福晉也是一位很有名的美婦人,常進宮內來朝見慈禧;可是當她這一次來了之後,背地裏就引起了一陣議論。大家都說她的容貌,似乎沒有從前那樣嬌麗了,而且大家都覺得她那天身上的飾物,有一件似乎很觸目而不相稱,可是誰也不能確切地指明出來。慈禧雖然並不曾有多少時候和她在一起,然而她已經一目了然,可想而知了。
"肅王福晉現在已不能再算是一個年輕的婦人了!無論怎樣施朱敷粉,臉上的許多隱隱約約的皺紋,再也逃不過別人的眼睛了!上次她來的時候,尤其見老了許多,這是什麼緣故呢?你們可理解?其實很簡單,就是她不曾懂得使用翡翠或玉製的飾物的秘密。翡翠或玉製的飾物,誠然是一種很美觀、很漂亮的東西,然而事實上它們卻隻適合正當快樂時候的人和正當青春時期的人,決不能用毫無動人的麵容來做它們的襯托;如果一個年事較高的人或是一個精神很頹唐的人,使用了這種飾物,其結果必致兩敗俱傷。這話就是說:人的老態和頹唐,不但將因用了這些翡翠或玉製的東西而更加明顯起來,就是這些東西的本身,也將顯得毫無光澤!所以這些東西實在是既能增加人的美麗,也能暴露人的老態的!你們瞧,肅王福晉那日所戴的一對翡翠耳環是多麼時興啊!但我們卻看不出它們有什麼可愛的顏色,實際上也許它們是很好很好的,甚至並不亞於張之洞現在送來的這一對,但都給它們主人的黯淡的容色所掩住了。而同時它主人的臉色也因有了這一對耳環夾在兩旁的緣故,竟分外地老而且疲了,看去真像是一塊具有十數年曆史的枯木!"
慈禧把張之洞送來的這幾件玉器依原樣安放好,讓李蓮英捧去,交給那專管收藏寶物的人一並收藏起來。也許慈禧從此就把它們完全忘記了,也許當她在快樂的時候,還會想到要去取出它們來佩戴!
從這幾件貢品看,張之洞真是一個深通世故、富於判斷力的老政治家了,他不把別的東西來貢呈慈禧,而送了這一對翡翠耳環和二雙玉鐲來,實在是非常聰明!他的為人是有名的精細而幹練,這一次他所以要貢呈這兒件貢品當然也是有些深意的。第一點是不久夏天就要到了,在夏天,女人都習慣著要佩戴翡翠和璞玉一類的飾物;第二點是他自己也很知道這種東西最適宜於年輕的人物,他用來獻給慈禧,暗中就是表示在他的心目中,太後仍是一個很年輕的人!要是果然如此,那麼他的心思真是用得極深。
她對穿著、飾物的研究可謂是行家裏手了。對於各種飾物如此,就是對於衣裝,太後也總是十分注意地挑選。她對於色調的確有很深的研究,哪幾種顏色適宜於哪個人,哪幾種顏色可以不自相衝突,知道得像美術家一般清楚,所以在每天舉行早朝之前,當八個女官一齊穿扮好時,她往往要很仔細地將她們身上所穿的衣服打量過,見有不稱意的,免不得就要大聲喝道:
"這一件袍子又穿錯啦!你自己還不覺得嗎?快去換一件,快去!快去!記著,別的顏色都不行,一定要換一件藍色的才好!別再弄錯了!......像你此刻所穿的這件,見了真教人憎厭。"
這時候,被斥責的女官也許還不能了解她的意思,雖不敢公然違抗,卻難免有些遲疑不定,於是慈禧便不得不再給她說得清楚一些。譬如說:
"你還不明白嗎?當我們在不很快樂的時候,一切太淺或太顯的顏色,是格外會擾亂我們的神思的!像你此刻所穿的這一件粉紅色袍子便是如此。它的顏色非但和你自己的容顏極不相稱,而且還要使我們瞧的人覺得異樣地刺目,必須換去!"
宮中那些地位較高的女人裏頭,珍妃的姊姊瑾妃就是一個最愚笨的人,她在這種事情上,往往是慈禧責令去更換服色的人。可以說,如果沒有別人從旁指導她的話,她所穿的衣服,沒有一次能使慈禧滿意的,所以太後常常不要她在一起。逢到在一起時,就必須教她去更換衣服,並且知道她是很笨的,更懶得和她說明理由;隻告訴她應該換哪一件,就讓她照著去換。
慈禧這樣講究選擇衣服和飾物,當然是一種很浮華的習慣,但說得好聽一些,也何嚐不是她藝術思想的表現呢?這也可算作她的一種特長,每天在宮內,更換衣飾,穿戴得極悅目、極適宜,博得人們的讚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