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秋月明的古怪(1 / 2)

大淵曆二百二十四年,冬,十一月初七,大雪已下了兩天兩夜,還沒有要停的跡象,甚至一點都沒有變小,還像初五那天剛下時一樣鵝毛般紛揚飄灑,帝都上下,從低矮民居到高牆大戶,皆披一層素靜銀裝,極是好看。

這樣的一場雪,冷是冷了些,出門也不方便,但隻要關起門來,把火爐生得旺旺的,剝幾個香甜的烤板栗,桌上放一瓶開得正好,嬌豔如少女櫻唇的臘梅,滿室裏又暖又香,還帶著板栗的甜,那樣的舒服愜意,直讓人忍不住想打個小盹。

宜妃現在就有點犯困,很想小睡片刻,可是心裏惦記的事還沒有著落,不得不打起精神等待。她拿起茶碗來輕啜了一口,玉荷茶有點冷了,清香也變得澀口,懶得說話,一個眼色丟過去,琴韻就接過茶碗,低頭退了出去,她懶懶地偎在美人榻上,手在小腹上輕輕慢慢地撫了兩圈,有孕快七個月了,她不但身材臃腫了很多,手也有些浮腫,從前出了名美麗的纖纖柔胰現在自己都不想看,更別想入錦陽帝那雙閱美無數,挑剔慣了的眼。

這樣想著,心裏就有些委屈翻上來,這世道,做女人難,做皇帝的女人更難,做皇帝寵愛的女人更是難上加難。都說母憑子貴,要想穩固地位,聖眷常在,總得為皇帝生下一兒半女的,一兒自是上選,但若命中無子,半女也聊勝於無。

因此,身為帝妃,懷孕應該是大喜事。幾個月前,當她從太醫口中得到肯定的答案時,也的確喜不自勝了好幾天,錦陽帝所賜的豐厚賞額也讓她賺足了麵子。可是,懷胎十月啊,多麼漫長的時間,這十個月裏會有多少不適多少變數多少煩惱,在當時她沒想到,而現在,則是每天都要麵對的。尤其是最近,身子日益沉重,臉和手也有些腫,每次麵對鏡子就不由得心煩,而錦陽帝雖說天天都來看她,但每次來都隻是略坐便走,連一杯茶也不肯喝完,話也說得越來越敷衍,她心知是誰勾了他的魂去,但知道又如何,她現在這副樣子,拿什麼去和人家芙蓉麵楊柳腰的新人爭?

“唉。”宜妃輕歎了一聲,又往軟枕上靠了靠,現在想這些也無用,還是專心養胎罷,若天可憐見,能賜她一子,以後的日子也就好過了,起碼不用再如履薄冰,戰戰兢兢地算計那一點點的聖著恩寵。隻是不知那一邊……

“娘娘,娘娘!”琴韻端來熱茶,她正要伸手去拿,一個人就急急喊著,一頭衝了進來,裹進的寒風還夾著幾片雪花,讓她生生打了個冷戰。琴韻忙上前兩步,低聲叱喝,“說過多少遍了,這咋乎冒失的勁兒就是不改,若是驚著凍著娘娘,你當得起嗎?”

小丫頭錦兒本就凍得厲害,挨了罵,越發縮頭縮腦可憐兮兮,雙手絞著衣角不停顫抖。宜妃阻了琴韻下一波訓斥,溫言問道,“那邊怎麼樣了?這都一天一夜了,還沒生嗎?”

“回,回娘娘,寧妃娘娘還沒生呢。”錦兒怯怯微抬了眼看她的臉色,“我一直在明華苑左邊小角門那裏守著,看到王太醫劉太醫和吳太醫他們都出來了,聽他們說話,好像是寧妃娘娘痛得厲害,胡亂發脾氣,把幾個太醫和老嬤嬤們都趕了出來,就隻留了她貼身的趙嬤嬤和丫鬟靜思伺候她生產。”

“什麼?”宜妃蹙了秀眉,眼裏盡是疑惑,“那賤人作死嗎?哪裏有生產時不要太醫和穩婆在側的。那幾個太醫也糊塗,讓他們走,他們就真的敢走了。”

“他們哪裏敢走呀,都在明華苑門口候著呢。聽他們悄聲抱怨,寧妃娘娘折騰了一天一夜都不能順產,痛得大發脾氣,罵他們根本沒醫術,都是江湖騙子,命趙嬤嬤和靜思把他們統統打了出去。我看到趙太醫的帽子都是歪的,王太醫的衣襟濕了一大片,大概是被潑了茶水,他們被趕出來,又不敢走,都站在門口守著。我覺得有點怪,就回來告訴娘娘。”

“怪嗎?”宜妃低聲自語,眉頭越發蹙緊了。難產本就凶險萬分,可以說半條命已經進了鬼門關,這當口居然還把禦醫和穩婆都趕走,這事不但怪,簡直就是瘋。

可是,這真是寧妃做的事嗎?秋月明那個女人,自己和她鬥了這幾年,處處落於下風。雖然想起她就恨得牙癢心慌,私下裏罵了幾百幾千聲賤人,卻又不得不承認那個女人的聰明靈慧,做事滴水不漏。這次若不是她父兄觸怒龍顏,牽累了她,又怎會失寵於聖前。現在她唯一的保障和翻身機會全靠那個尚未出世的孩子了,又怎會這樣自暴自棄?莫非生產時的疼痛真會讓人失了理智,還是她另有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