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輝

“很久以前,我有幾個非常要好的小夥伴。我們生長在一個依山傍水的小鄉鎮,小鎮旁是一片漫山遍野的油菜田。每年春天一來,大地就會鋪上一層金色的地毯,起風的時候,它又會變成波光蕩漾的海浪。遠遠望去,如同一幅雋永、唯美的水彩畫。我們喜歡在傍晚霞光輝映下的田野裏自由奔逐,放聲高歌:永遠自由自我,永遠高唱我歌,走遍千裏。我們喜歡在豔陽高照的午後席地而躺,迎著陽光,沐浴花香。

春末夏初,梅雨頻繁。這是蘇菲最喜歡的時節。她總是不愛帶傘,也從不躲雨,好幾次放學回家的路上陰雲來襲,細雨如絲,混身濕透的她依然一幅怡然自得的樣子。蘇菲的笑容被雨水洗過後更加燦爛,微露的牙齒也更加皓亮,原本整齊的劉海淋濕後便會淩亂地粘在她光潔的額頭上,這時我就會伸手把那幾縷遮住她眼簾的青絲輕輕拔開,我總是習慣性地用右手把她的頭發向左拔,這樣在收回手時,便可順勢用手背劃過她的臉頰。後來,我也總是不愛帶傘。

很多事情在發生的當時不覺得多麼難得,等你知道它們不會再發生的時候才會意識到有多麼的特別,很久以後我才知道,那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

“好美,真的好美。不過這矯情的文風,恰似我的風格呀。”

“嗬嗬,近朱者赤。”

”我喜歡聽你讀我們小時候的故事,以後可不可以多寫一些,不要每次都把文章寫得這麼短、不要每次在我意興正濃時便戛然而止好嗎?”

“我怕我文筆拙劣,寫不出那個味道。”其實我更怕我的筆調會不由自主地觸及一些可能令她不開心的事。見夜深了,我打開手機,單曲循環播放張學友的“祝福”,這是一首溫暖過她的歌,是她的搖籃曲。她在娓娓動聽的歌聲中閉上眼睛,悄然入眠。我隨著音樂小聲地哼唱著,見她睡著了便過去幫她裹好被子,把她床頭的燈光調暗,看著她被蓬鬆的羽絲絨被包裹著如同繈褓中酣然入夢的嬰兒一樣,我忍不住在她的床沿坐下用手背輕輕貼著她的臉頰,嘉良曾經形容她的臉“膚如凝脂”,沒想到她能把這一特質保持到這麼多年後的今天。記得蘇菲的臉也是如此般吹彈可破,特別是被雨水打濕後,像滾過牛奶的荔枝肉,可惜我隻用手背感受過。

若彤

這是一家遠離鬧市的度假村。最近半年,我和家輝每個月末都會相約於此。白天,我們在這裏劃船、喝茶、曬太陽、吃用柴火燒出的農家飯;晚上,我們回到雙人間躺在各自的床上把自己所寫的東西讀給對方聽。在這個人人皆用鍵盤敲字的時代我們依然保持著用鋼筆寫字的習慣,依然懷揣著對文學的喜愛時不時地寫點什麼。他是我的讀者,我是他的聽眾,他是我唯一的讀者,我是他唯一的聽眾。他筆下的內容皆是一些不連貫的殘篇斷簡,有些關於我們的童年往事,有些關於他的日後經曆,有些總是很輕易地把我的思緒拉回從前,有些如喃喃自語般不知所雲······我比較懶,寫得少,大部分時候都是他在讀,我在聽,正好他喜歡讀,我喜歡聽,我喜歡聽他用夾著濃厚鄉音的普通話慢慢吞吞讀書的聲音。

他總是讀一些我喜歡聽的文字,也總是放一些我喜歡聽的老歌。有一次臨近夜深的時候他循環播放著張學友的“祝福”,這是一首溫暖過我的歌,是我的搖籃曲。我在熟悉的歌聲中閉眼假寐,家輝在我身邊坐下輕輕地用手背貼著我的臉頰,我喜歡這種感覺,這種感覺讓我想起了另一個給過我這種感覺的人,那個人好狠心,在我喜歡並依賴了這種感覺的時候,離開了我。

家輝從不在我麵前提及那個人,也許是怕惹我不開心吧,可不知道為什麼,今天他問了一個關於那個人的問題。

“你和嘉良有多久沒見了?”

“太久了,久得我都忘了有多久了。”

“你知道嗎?他走之前來找過我,我們聊了一整夜。”

“是嗎?聊了些什麼。”

“聊了一些他爸專程回來給他轉學的事,他說他爸從頭到尾沒罵他一句,這反而讓他更加不安。當然也聊到了你,他說他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給了你太多的承諾,還告誡我以後無論多喜歡一個人都別輕易許諾,不要為了一時的浪漫給自己太多的負擔,太多的負擔隻會讓渺小的我們越來越難堪。”

有些人,因為太了解,隻能做朋友,比如家輝和蘇菲;有些人,因為太了解,注定了牽手,比如我和嘉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