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皮球,香蕉梨,馬蘭開花二十一……妹妹,妹妹你也來跳呀!”灰藍色的霧霾將要消散,一名黃衣女孩輪廓愈來愈清晰。此刻,她正停在兩條微顫的皮筋之間招手喚著。
尹影站在大鐵門外,輕輕推開鐵門上虛掩著的小窗,瞧見了眼前這一幕。她覺得門內的情景相當熟悉,卻想不出是何時經曆過的。用力甩了甩腦袋,更覺整個人都在發飄,思維愈加模糊,一時連自己的身份都想不起來了。
距離黃衣女孩不遠的牆角,蹲著一名紅衣女孩。她聽到姐姐的呼喚,一雙水靈靈的圓杏眼毫不遮掩地閃著光,興高采烈地奔了過去。
“姐姐,你不生小璃的氣啦。”紅衣女孩的臉頰上本就掛著兩片高原紅,當下一興奮加上紅衣映照,整張小臉都紅了起來。
“哼!”
黃衣女孩佯裝惱怒,捂著半邊嘴巴稍掩笑意:“以後再也不許嚇唬我了!不然我就搬去外婆那兒住,誰再和你玩誰就是小狗!”
黃衣女孩話音剛落,小璃登時便慌了手腳,一時不知將眼光朝向哪裏是好,下嘴唇也被咬得發了烏。她目光一頓,“嗯嗯”地好似個受了驚嚇的小啞巴,接著“哇”的一聲嚎哭起來,拉住不明所以的黃衣女孩驚慌逃離,打開大鐵門自尹影身體穿行而過。
尹影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這皮還是皮、肉還是肉,完全……沒事啊。怎……麼……”目光流轉至陰暗的院落一角,她覺得全身血管都要凝滯了,自脊椎一路麻到了大腦中,好似電擊一般,身體也沁出一層又一層的冷汗。
院落裏淡黃色罌粟花正招搖怒放,花朵中央滲出詭異的深紅色液體,妖嬈的花叢中孤零零立著幾隻雞蛋大小的果實,果實上掛著兩行乳白色的漿液。
一個分辨不出四肢的人猶如一灘黑乎乎的爛泥一般癱在罌粟果下,仰臉吞吐著毒蛇般絢爛色彩的長舌,等待漿液落下。
尹影突然想起小時候發生過的一件事。
在她八、九歲的時候,家裏的大院子裏曾住過一位女房客,不知是何原因遭男友殺害,屍體被隨意甩在院落的花叢中。而女房客舌頭被割、眼珠被剮的慘狀,如今回想起來仍覺曆曆在目。……對了,她還向女房客借過一把塑料梳子,一直都沒有還回去。
突然她意識到眼前就是一直居住著的老院子。
尹影不禁打了個冷顫,朝兩名女孩逃走的方向跑去。
“姐姐,快點把棉衣脫掉!求求你了!”
“哼!就不!”黃衣女孩背過身,生氣的跺著腳,“你老是這樣嚇唬人也就算了!還要脫我的衣服?是不是因為舅媽給我織了毛衣卻沒有給你織,所以才裝神弄鬼的想報複我啊?以後再也不會有人和你玩了!我要跟你——絕交!”
紅衣女孩小臉憋得發紫,急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她咬緊牙關狠跺了跺腳,突然間就將姐姐撲倒在地。
那瘦小的身軀被厚重的棉衣包裹著,也不知哪裏來的那麼大的力氣,三兩下就將黃色棉衣扒掉,轉身跑到壩邊,將棉衣扔進髒兮兮的水溝裏。
黃衣女孩的棉衣被強行脫掉,這時全身隻穿了套深咖色的手打毛衣毛褲,爬起身來弓著腰急促地哈著熱氣,剛剛緩過氣來便是一個老虎跳撲了過去,與自己的妹妹扭打起來。
尹影並沒心思觀看小孩打架,尤其是兩個小女孩打架。
漂浮在水麵上棉衣沾染到水溝中的汙物,已不再鮮豔。就在兩個女孩打架的空當裏,那棉衣已緩緩漂到壩邊,十分詭異,好似衣物下有個不甘心的怨魂在想盡方法上岸一般。
尹影隻隨意一瞟,就被棉衣上的異物懾住了,眼睛再不敢隨意眨上一下。
因那棉衣兩肩的部位上分別掛著一隻布滿黑絲的眼球,細細一看原來是無數黑色線蟲在白眼珠上蠕動著。那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尹影看,眼神陰狠而怨毒,仿佛在說,借來的東西是要還的……
這時,十分熟悉的對話直擊到她心底——
“姐姐,千萬不要穿黃顏色的衣服。”
“為什麼?”
“嗯……會招小蟲子啊!你沒覺得最近院子裏有好多好多亂飛的小蟲子麼。”
“哼!我不信!”
姐姐,不要再穿黃顏色的衣服了……
那不是小時候趙璃向她重複了很多次的話嗎?原來紅衣女孩是年幼的趙璃,而黃衣女孩——正是她自己!?
“這一定是在做夢。”尹影無奈地苦笑著,用力掐了一把大腿外側,不痛。
“最近夢到些怪事的幾率可是越來越高啦。”
霧霾完全褪去,憤怒的太陽複又現身,它毫無憐憫的睥睨著身下的一切,稍稍發力就將這個世界燃燒殆盡。
建築被陽光淬成黃土,愈來愈濃的水蒸氣緩緩集結,幻化成一棵棵法國梧桐,樹葉嘩啦啦地相互拍打著,無風自響。
“姐姐,你醒了。”趙璃的聲音自她身後響起,語氣並不似平時那般俏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