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3)

我冷靜的看著這個世界最傑出的頭腦毀於瘋狂

---艾倫.金斯堡

一、奇怪的玩偶

北方的冬天幹燥、寒冷,又充滿死亡的氣息。

冬天是生命最脆弱的時候。

我家隔壁七十七歲的王老太今天臨晨死掉了。

王老太死亡的時間是臨晨兩點,當時,我剛進入短暫的深睡階段,就被一陣掀斯底裏的哭叫聲驚醒了。

窗外夜濃如墨。

北風呼嘯。

誰家晾台上擱置的鐵製皿具發出叮當的脆響。

哭叫聲時續時斷,時高時低,其中還摻雜著一兩句根本聽不清楚的低語。

這些聲音近在咫尺,就是在我臥室牆壁的另一麵傳來。

分明是隔牆鄰居王老太家傳出的聲音。

怎麼了?

我有些驚詫,隨際便萌生出不祥的預感。

我的鄰居家一定發生了很不幸的事情!

正自胡思亂想間,就聽到外麵的防盜門“咚咚”“咚咚”的被敲響。敲門敲的非常急促,還伴著一個嘶啞的聲音在呼喚我的名字:“修先生!修必羅先生!”

我聽出來這是王老太唯一的親人,他的獨子王國慶的聲音,便趕快披了件外套,快步走出臥室,迅速打開了防盜門。

王國慶有點醜陋的臉被樓道裏的燈光映的黃磣磣的有些嚇人,頭發異常的淩亂,眼睛還發著腫,臉頰上依稀殘留著淚水的痕跡。他急促的、喘著粗氣連聲說道:“對不起,對不起,修先生這麼晚還來打撓你,真是對不起!我家老太太剛才過世了,您能不能讓我打個電話?”

我沒有認真去思索一下他所說的這番話,隻是欠了欠身,讓他從我旁邊跨過去,並很客氣的說道:“噢,真是不幸,你千萬要節哀順變呀!”

我的電話機就擺在客廳沙發的旁邊,他拿起電話,很快的拔了一長串號碼,接著就聽見他低低的說了起來。

我並不在意他是否在打市內還是長途,我的電話是設定了IP優惠的,即便不拔IP號,長途電話也是三分鍾五角錢的那種。但是,我在不經意中聽到他打電話所說的聲腔,卻讓我吃了一驚。

他說的話我竟然一句也不能聽懂!

鄰居王老太我見過很多次,尤其是在春天或秋天的下午,天氣很好的時候,她會坐在小區花園裏的石凳上曬太陽。她是地道的北方人,山東口音很重,我有時會走近她,和她聊聊天。我是個喜歡語言研究的人,不帶吹噓的說,我們偉大祖國的各地方言我能聽懂七十八種,包括日瀕臨失傳的甘南土話和仡佬族腹語。外語也自認為能掌握一二十種,所以,王老太的魯西土話雖說不太好懂,但我還是能勉強的和她交談。

有一次她隨口談及她的兒子,一個老實巴交的汽修廠裝配工人。父親歿的早,一直和自己生活在一起,關於北方故鄉的記憶也許隻停留在這木訥孩子的八歲之前,八歲之後的時光早已和眼前的這座日新月異的城市溶為一體。

她的兒子王國慶今年已經四十六歲,一直未婚。

我似乎沒有問過王國慶同誌為什麼不結婚的原因,也許,是實在不想引發這王老太太滔滔不絕的埋怨和數落,我牢牢記著聰明的先人們一句經典的名言:“不要和老年婦女談論起她們自己孩子的婚姻問題。”想必這一但說將起來,定會說的一發而不可收拾。

之所以羅嗦以上這些,是因為我很清楚王老太和王國慶所操的都是山東話,而且,據我和王國慶為數不多的交往來看,他在大部分時間裏還算能夠較為熟練的運用普通話,但他的學曆聽說隻是初中,而且並沒有任何自學成才的跡象,可是,今天他所講的究竟是什麼地方(國家)的方言(語言)呢?

王國慶的這個電話並沒有打很久,大概不到三分鍾的樣子。他在掛了電話之後,長長的吐了一口氣,低著頭從我身邊走過。快走到門口時,忽然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回過頭來,又是一番客套的話:“多謝修先生,謝了。”

我隨口說道:“王師父,您母親是得什麼病過世的?”

王國慶的臉色忽然一變,隻是很短的時間,他又恢複了悲傷的表情,呐呐的說道:“我娘前陣子就喊心口疼,我想可能是吸了點涼氣,沒多在意,可是,可是......”他哽咽起來,競然說不下去,我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要不要幫忙?"他強笑道"不麻煩你了,我的親戚就快到了."他轉身走出了我房間的門口,就在他走進自家大門的一瞬間,我看到他褲子的後兜裏揣著一件長方形的東西,鼓鼓囊囊的,很象是一部手機。

但在當時,我確實沒有多想。甚至我並沒有想到另一件使人奇怪的事情,他為什麼沒有給急救中心120打電話!

第二天我在忙碌中度過。我是一家私人廣告公司的文案企劃,當天公司接了一大單生意,我便在工作室碼了一天的字。

傍晚回家時,在單元樓門口遇到了正要出去的王國慶,他簡單的和我聊了幾句,大概的意思是說,王老太太的遺體已送到醫院去了,老家裏下午又趕來了幾位親戚,都在醫院,這不,他要趕去醫院辦一些必須辦理的手續。他顯得很忙,神色匆匆。

我不好意思耽擱他的時間,就很快結束了談話回了家。

晚上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幾乎所有的頻道都在熱情放映著令人昏昏欲睡的肥皂劇,我無聊極了。

順手拿起電話,想找幾個朋友聊聊天,突然想到臨晨王國慶在打電話時所講的那種我聽不懂的語言,就連忙在電話記錄單中翻找起他所拔出的電話號碼,想知道,他究竟是給什麼地方打出的電話。果然找到了,但我卻大失所望。因為,他所拔通的電話號碼是本市的。我有些頹然,心想,這真是奇怪,在本市裏竟有一種方言我居然聽不懂,甚至是從未聽到過!看來,真該好好學習才對。

放下這些所謂的心事,想起肚子早已餓了,便從冰箱裏找了盒方便麵,衝上開水,靜靜的等待。

就在這時,我又聽到了敲門聲,卻不是在我的門前響起,而是對麵的王老太家。

有一種不由自己的衝動促使我湊到貓眼上向外張望。在樓道裏昏黃的燈光下,有兩個人敲著王老太家的房門。

每一天都有人在敲門。

可今天這兩個人敲門的方式很讓我有種眼前一亮的新鮮感,他們是用肘部敲門的。

我遲疑了片刻,還是開門出去,告訴他們對麵人家的一些事情,我之所以表現出如此熱心,隻是不忍看他們對著一座無人的房子,一直這麼敲下去。

這是一老一少兩個人,老者大約五十多歲,臉色黝黑,頭發已顯花白,頜下的胡須很不規則的長著,看上去有些頹唐,他的衣著打扮很土,象是改革春風尚未吹拂的邊陲之地的土著,‘的確良’質地的列寧裝上綴著兩塊很顯眼的大補丁,斜挎著一隻褪色了的軍用書包,腳上的布鞋粘滿了灰土,似乎徒步走了很遠的路。

少年人十七八歲年紀,臉上的童稚氣還未全褪,由於身體瘦小他所穿的衣服顯的有些過大,雙手緊緊抓著一隻帆布拎包,包上單色染印的上海外灘空曠而單調。

他們看著我的時候,眼神中顯露出某種局促和不安,我說著話,他們一直頻頻的點頭,最後,還是年長者用極不熟練的普通話對我說“謝謝”,這聲“謝謝”很像是硬物在玻璃上劃過,讓我感覺很不舒服。

他們轉身下樓,我正要扭頭回家,突然我聽到老者對少年一句很低沉的囑咐,在聽到這句話後,我真切的感覺得出自己臉上的那種因為驚異而扭曲的表情。這句低沉的囑咐所用的語言竟和王國慶在我家中打電話所用的語言一般相同!

這究竟是怎樣的一種語言?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再次出乎我的意料。

清晨我晨練的時候看見兩輛警車呼嘯而來。第一輛車上下來的人我和他非常熟識、甚至可以說是臭味相投的朋友,就是本市刑警大隊專管刑偵工作的副隊長劉強同誌。